摄影棚的钢架在暮色里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曲阵默避开满地碎木屑往前走，皮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格外空旷。
道具组的人正在拆卸展薇之的巨幅海报，胶水剥离木板的声音像某种钝器在割东西，听得人心里发紧。
曲阵默点点头，扯了扯领口，钟建彬和他约定的时间是晚上7点半，现在已经够时间要出发了，这个时间，理论上要吃了饭才过去，毕竟对方不是约他去吃饭，可是他现在没有胃口吃，打算饿着肚子就出发。
晚上七点15分，曲阵默按地址找到钟建彬的特助柯睿业提供的私人会所。
这里装修得像座复古剧院，墙上挂着各种老电影海报，一般人没有邀请是不能进来的。
钟建彬穿着浅灰色西装，正坐在吧台前调鸡尾酒，看见他进来，举了举杯：“曲导，听说你对调酒也很有研究，过来坐吧。”
曲阵默在他身边坐下，空调开得太足，曲阵默刚坐下就打了个寒颤。
吧台上的剧本翻开着，他还没有说话，就听到钟建彬笑着说：“我听说曲导的剧本特别有风格，所以就先翻了翻。”
曲阵默捏着公文包的手紧了紧，开门见山：“钟总，你的特助说，你有兴趣投资《守望之夏》。”
钟建彬把酒杯递给曲阵默，暗红色的酒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钟建彬的脸很平静：“那位展薇之的事闹得很大，投资方撤资，赞助商索赔，曲导现在很难吧？”
曲阵默的呼吸顿了顿，然后说：“钟总，据我所知，你以前从来没有投资过电影，这次为什么想投资呢。我知道钟总是一个生意人，亏本买卖不会想做的，不如不兜圈子，请问你有开条件？”
“三亿八千万。”周明轩拿起酒杯，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足够覆盖你的资金缺口，包括赔偿款。”
曲阵默的眼睛一亮。这个数字比他预期的高出太多，甚至能支撑他追加后期特效的预算。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冷的酒也不觉得冷了：“钟总的条件是？”
钟建彬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掉，放下酒杯才说：“两个条件第一，换掉女二号。”
曲阵默的手指猛地攥紧茶杯。
他当初选择杨语彤当女二号，一是她演技不错，形象什么的都适合这个角色，虽然有过丑闻，可是这些丑闻不太影响；二是钟建聪的六千万投资款，如果换掉杨语彤，那就是剧组违约，是要付一千万违约金的。
付一千万违约金还是其次，这样做会得罪钟建聪，那钟建聪会不会撤资了，六千万的资金加一千万违约金对剧组来说是很重要的。
他正要说话，却听钟建彬继续说道：“第二，给我太太加两三个镜头，不需要什么戏份太重的角色，就是想让她在大屏幕上亮亮相，拍摄时间最好在一两天内。”
“钟太太？”曲阵默有点惊讶，他惊讶的不是钟建彬要求给谢小竹两三个镜头，他以为钟建彬要的是女主角。
以前他没有跟钟建彬打过交道，不了解钟建彬，接到柯睿业的电话后，赶紧搜索打探。
钟氏兄弟与谢小竹之间的“恩怨情仇”，在网上的物料多的是。他在想，有哪个角色适合谢小竹呢，钟建彬的第二个要求不过分，过分的是第一个要求。
钟建彬的语气难得柔和了些，目光飘向窗外：“我的太太是谁，曲导你应该知道，她没有拍过电影，入娱乐圈也只是玩一下，最近她忙着接送女儿上下学，空闲时间不太多，不过她跟经纪公司还有合约在，那总要接点工作的。”
曲阵默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情，忽然明白这哪里是投资，分明是场交易——用三亿五千万换一个角色消失，圆另一个人的梦。
他放下酒杯，杯底与吧台碰撞发出轻响：“钟总，给一个小角色给钟太太，问题不大，可是女二那一个角色，杨语彤非常适合，而且换掉她，对剧组的影响很大。女主角是不得不换，再换女二，那不太好吧？”
自己以前一向坚持自由选角的原则，曲阵默已经打破了，不过两三个镜头的角色，能换那么多投资，是值得的，而且谢小竹的形象和演技应该可以撑得起这种小角色。
钟建彬的脸沉了下来：“钟建聪愿意投资三亿，我为什么愿意投资三亿八千万？多出来的八千万，当然是要物有所值，用在应该用的地方，而且对比钟建聪要求女二变女主角，增加女主角剧情的要求，我的要求不过份吧？而且你还可以选自己认为适合的人当女主角，不违背你以前选男女主角的原则。”
曲阵默站起身，吧台上的鸡尾酒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紫。他忽然觉得很可笑，一个换掉女二号，一个想让女二号成为女主角，这对兄弟是拿自己当竞争的东西吗？
可是，这两兄弟的投资款可能是他这部电影的救星了。
“钟总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需要考虑清楚才行。坦白说，钟总，我答应你的话，就得罪钟二少了。”曲阵默说。
钟建彬又将酒杯倒满，自信地说：“那你觉得得罪我好，还是得罪他好呢？”
曲阵默沉默了。
钟建彬的眼光锐利起来：“曲导，我两兄弟如何争都好，拿到投资款，有好处的是你，我找人评估过，你的电影还是有希望赚钱的，不然的话，不会投资，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不送了。”
曲阵默拿起公文包，轻轻欠身，然后转身离去。
他离开后，谢小竹从一扇后走出来，她的声音很平静：“想不到曲导挺有性格的，彬哥，如果阿聪知道你这样做，会不会闹起来？”
钟建彬的语气冷了起来：“他那个女朋友，安排人在综艺节目上为难你和欣欣，让你受伤的事，我记得呢。他要闹，那就要闹吧，我跟他之间注定是要竞争的，我不跟他争，他也会跟我争。”
谢小竹边向钟建彬走去边说：“总之我是你这一边的。”
钟建彬什么也没说，站起来，走到谢小竹面前，张开双臂。
谢小竹没有任何犹豫，投入那个带着雪松清冽气息的怀抱。
钟建彬轻轻拥住他，然后，低下头，温热的唇瓣覆上谢小竹的唇瓣。
那是一个温柔至极，却充满了确认与珍惜的吻。
谢小竹闭上眼，回应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