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八仙桌的边缘被摩挲得发亮，钟立丰握着茶盏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眼皮控制不住地跳，盖碗里的龙井已经凉透。
他盯着桌面上的全家福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越想越心凉。这两个孙子，是要把他这把老骨头气死才甘心。
多少人在等着看他钟立丰的笑话，钟家这段时间的是非比拍电视剧还精彩。钟立丰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人，钟家的继承人要尽快确定了。
莫元茂第三次进来时，终于听见他哑着嗓子说：“让他们滚进来。”他下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连嘴角的皱纹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钟建彬和钟建聪走进书房时，鞋底擦过黑色大理石板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莫元茂赶紧退出书房外，关上门，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
钟立丰没抬头，目光依旧锁在照片上，万般思绪在其中。
钟建彬的脚步声先传进来，沉稳有力，这个长得不像他的孙子，脾气和手段却像他。
紧随其后的是钟建聪的响动，急躁又带着股没被磨平的野气，这个模样比较像他的孙子，心计手段还是差了点，被宠坏的孩子，并没有因为爸爸妈妈去世就快速成长。
唉，钟立丰心里又想叹气了，是他的错，有时候太过宠爱也是错，没有受到他太多宠爱的钟建彬却是成长得很快。
或者另一个原因是毕竟钟建彬是当爸爸的人，不得不成长，可是以钟建聪的年龄已经可以当爸爸很久了，却不肯按他安排的路走下去，越想越气。
败家子。
“爷爷。”钟建彬先开了口，深灰色中衬衣的袖口规矩地挽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低调的腕表——那是他22岁生日时钟立丰的，意为“守时守矩”。
钟立丰没抬头，却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挺直的脊梁，微垂的眼，永远带着三分疏离的冷静。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跟钟家势均力敌的舅父，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偏向他的舅父，影响钟氏集团的利益。不过也不用担心太多，毕竟他会明白，利益在自己手上才算是真正的利益。
钟建聪没说话，白色的条纹衬衫的领口歪着，他刚从市区里的那套大平层回来，杨语彤红着眼眶说“别跟爷爷吵架，我可以不当女主角”的模样还在眼前晃，心里像塞了团乱麻。
钟立丰终于抬起头，锋利的眼睛扫过两个孙子，最后落在钟建聪身上。那目光像淬了冰，看得钟建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他想不到钟立丰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跪下。”钟立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钟建聪愣了愣，没动。钟建彬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道：“跪下。”
“爷爷，我没错。”钟建聪梗着脖子，喉结滚了滚，“我给彤彤投资怎么了？她……”
“啪！”
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碎片溅到钟建聪脚边，冷掉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腿，他的心里更不安了。
钟立丰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提那个女人！”
他突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只在嘴角扯出一道冷硬的弧度，像寒冬里冻裂的冰面：“怎么？翅膀硬了？敢跟我这老头子叫板了？”
钟建聪的脸瞬间涨红，刚要反驳，被钟建彬一把按住。钟建彬冲他摇了摇头，然后转向钟立丰，语气平静：“爷爷，阿聪年轻，做事冲动，但他……”
钟建聪一把挣脱钟建彬的手，恶狠狠地说：“不用你装好心，爷爷生我的气，你开心了吧？”
钟立丰看在眼里，心里更不是滋味。没有得到他太多偏爱的钟建彬，却活成他期待中的模样，也更听他的话，可他越是懂事，钟立丰越觉得亏欠。
当年失去爸爸妈妈的不止钟建聪，他为什么要更偏心钟建聪呢，这样也冷了钟建彬的心。
“你也闭嘴！”钟立丰转向钟建彬，极力压制着火气，“你以为你做得对？三亿八千万投给一部烂摊子电影，就为了给你媳妇加个破镜头？我教你的‘稳准狠’，你全喂了狗？”
钟建彬垂着眼，没辩解。他知道钟立丰的脾气，他现在气上头了，越争越凶。
“阿彬，我问你，”钟立丰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剜过来，“你打算投资三亿八千万，到底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跟你的弟弟跟一口气，他要捧自己的女朋友当女主角，你是连她当女二的戏份都不想给？”
钟建彬答得干脆:“我投资主要是为了赚钱，投的不是三亿八千万，是三亿五千万，另外竹子投资三千万。曲阵默的电影风险与机会共在，评估过还是值得投资的，换角重拍后，票房至少能到十二亿。我算过账，回报率在20%以上。”
钟立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凉透的茶水涩得他舌尖发麻。回报率在20%以上，算是不错的项目，他何尝不知道曲阵默的本事？当年一部电影赚了七八亿呀。
“那你为什么非要换掉彤彤的女二的角色？”钟建聪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借此敲打我。钟建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人人都说你钟大少目光长远，看来不外如此”
钟立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钟建聪的手都在颤：“你收声，你用这样的态度跟你大哥说话？你的教养呢，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什么都不要了？”
钟建彬的指尖动了动。
他确实不喜欢杨语彤，不是因为她出身普通，而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还有，谢小竹所说的书中的结局，女主光环那么厉害，那就削弱它，事实证明有效果，不是吗？
“她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女人！”钟建聪的声音也拔高了，“她是我要娶的人！是我这一辈子最深爱的女人。”
“你敢娶她试试！”钟立丰一拍桌子，八仙桌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她就别想进钟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