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由翡翠古树本源气根凝结而成的生命露珠,悬浮在幽璃掌心之上,晶莹剔透,内里仿佛蕴藏着一条微缩的、生机盎然的星河,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磅礴生命力与温和灵性。
这并非寻常的疗伤圣药,而是源根古树对故人最深沉的馈赠,蕴含着唤醒、滋养乃至修复本源的可能。
幽璃凝视着这滴露珠,清冷的眸中倒映着那璀璨的绿芒,万千情绪如潮水般翻涌。找回部分关于小草的记忆,如同撕开了尘封万古的伤口,痛楚且鲜活。而这滴露珠,或许能让她触及更深层的东西,关于那个持笔的身影,关于那场导致一切分离的“终末之战”,关于……她自身被轮回法则抹去的核心记忆。
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仿佛也带着重量。最终,她不再犹豫,将掌心中的生命露珠轻轻送入口中。
露珠入口的瞬间,并未化作洪流般的药力,而是如同一缕最温和的春风,悄无声息地融入她的四肢百骸,浸润她的鬼仙之体,更直接涌向她神魂的最深处。
幽璃周身顿时绽放出柔和的青色光晕,那光晕不再仅仅是鬼仙之力的清冷,更夹杂了一丝充满生机的翠绿之色。她缓缓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安详,又带着一丝陷入深度冥想的庄严。
她盘膝坐在铺满花瓣的草地上,身形在古树散发的朦胧绿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要与这片源根秘境融为一体。
长生和玄尘子屏息凝神,守在一旁,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打扰到这关键的时刻。
时间一点点流逝。秘境中唯有暗河流淌的潺潺水声,以及花草枝叶无风自动的沙沙细响,更显静谧。
长生看着幽璃恬静的侧脸,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气息正在发生一种奇妙的变化。那股始终萦绕在她周围的、源自幽冥的清冷孤寂之感,似乎被注入了一股温暖的、蓬勃的生机,使得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判官笔在他怀中安静地躺着,但长生能感觉到,笔身正与那株翡翠古树,以及入定中的幽璃,保持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共鸣,仿佛在共同守护着什么,又仿佛在共同追溯着什么。
突然,幽璃那安详的面容上,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困扰。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抵住了身下的草地。
长生心中一紧。
紧接着,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再次从幽璃闭合的眼角滑落。与之前那种崩溃的痛哭不同,这泪水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灵魂本源的悲伤。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极轻的、梦呓般的音节,破碎而不连贯:
“……不……不要……走……”
“……约定……我们……等你……”
“……为什么……忘了……全都忘了……”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把钝刀,割在长生的心上。他知道,她正在经历的,是远比刚才更加深入、更加核心的记忆回溯。那被轮回法则强行抹去的、关于“他”的记忆,正在这生命露珠的滋养下,如同深埋地底的古莲,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重见天日。
玄尘子叹了口气,用极低的声音对长生道:“小子,看着点。这丫头现在经历的,可是神魂层面的刮骨疗毒。找回记忆是好事,但过程……啧,不好受啊。”
长生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静静地守着,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种强烈的、想要变强去保护什么的渴望。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幽璃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不稳定起来!那青绿交织的光晕剧烈波动,她脸上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仿佛在抵抗着什么巨大的冲击!
“不好!是轮回法则的反噬!”玄尘子脸色一变,“强行追溯被法则抹除的记忆,触动了轮回壁垒!妈的,这玩意儿还真霸道!”
长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幽璃的眉心处,一道极其淡薄、却蕴含着至高无上威严气息的复杂符文若隐若现!那符文散发出冰冷、无情的力量,试图将她正在苏醒的记忆再次镇压、封禁!
幽璃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缕淡青色的血迹,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仙子!”长生惊呼出声,下意识地就要上前。
“别动!”玄尘子一把按住他,眼神无比凝重,“现在外力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扛过去!扛过去,海阔天空;扛不过去,可能神魂都会受创!”
长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心急如焚。
就在那轮回符文光芒渐盛,即将再次稳固的刹那——
吸附在翡翠古树上的判官笔虚影(虽已回归长生怀中,但与古树联系未断)猛地一亮!与此同时,长生怀中的实体判官笔也骤然变得滚烫!
一股不甘、愤怒、仿佛要逆天改命的强烈意志,通过判官笔,与那翡翠古树的本源生机、与幽璃自身强大的鬼仙魂力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嗡!
幽璃眉心的轮回符文猛地一颤,光芒竟被那合力冲得一滞!
趁此机会,幽璃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不再是全然的清冷或悲伤,而是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有历经万古的沧桑,有记忆复苏的痛楚,有看向长生时的极度困惑与一丝……近乎本能的、无法磨灭的深情,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看透了部分真相后的、沉重的明悟与决绝!
她成功了!她扛住了轮回法则的反噬,虽然未能找回全部记忆,但无疑撕开了一道更大的缺口,看到了一些关键的画面,感知到了一些核心的情绪!
她看着长生,眼神复杂得让长生几乎无法呼吸。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指尖那缕融合了鬼仙之力与生命精华的光晕,又看了看长生怀中那支与她命运息息相关的判官笔,最终,目光再次落回长生脸上。
她没有说话,但长生却仿佛从她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读到了一句无声的誓言:
“无论轮回多少次,法则如何抹除……有些东西,忘不掉,也……绝不能忘。”
她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却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深不可测。找回部分记忆,对抗轮回法则,让她的鬼仙之道似乎都有了新的领悟。
“仙子,你……”长生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
幽璃微微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一丝经历巨大痛苦后的沙哑,却异常平静:“我没事。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
她没有具体说明想起了什么,但长生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因失忆而产生的隔阂,似乎变薄了一些。一种难以言喻的、基于深刻过往的联系,正在悄然重新建立。
玄尘子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变化,嘿嘿一笑,打破了沉默:“好了好了,醒过来就好!丫头,看样子收获不小?咱们是不是该琢磨一下怎么出去了?总不能在人家小草的本命源根里养老吧?”
他的话音刚落,那株翡翠古树仿佛听懂了似的,几根气根轻轻摇曳,指向了地下湖泊的另一个方向,那里隐约有一个被水帘遮盖的洞口。
判官笔也传来微弱的指引,与古树指向一致。
新的出口,已然显现。而经历了这番记忆与情感的洗礼,三人的前路,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却又更加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