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在培训室里响了第二遍。
孙连城的手指还停在屏幕边缘,红点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亮。技术团队的人抬起头,等他下令。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个光点看了几秒。
然后慢慢收回手,转身走到主控台前,按下通讯键:“二级追踪协议继续执行,所有数据同步归档。”
“可是……”技术人员刚开口。
“我们之前说过。”孙连城打断他,
“这不是一次抓捕行动。我们要看的是整个链条怎么动起来的。”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手表。七点四十二分,离督导组出发还有十八分钟。
他整了整中山装的领口,把平板夹在腋下,走出培训室。
走廊灯光稳定,脚步声清晰。两名技术员迎面走来,点头示意,他回了个眼神,没停下。
主楼前已经站了不少人。
沙瑞金站在台阶上,身旁是督导组长。
车队排成两列,车门打开,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检查。
媒体记者在警戒线外举着设备,闪光灯不时亮起。
孙连城走上台阶,站到沙瑞金身边。两人没有交谈。
督导组长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封面上印着“中央纪委”字样。
“任务完成。”督导组长把文件递给沙瑞金,
“系统评估报告已提交中央,‘数字清廉’被列为全国廉政建设重点推广项目。”
沙瑞金接过文件,当着所有人面翻开第一页,念出一句话:
“经审查确认,京州市权力监督云平台运行机制健全,数据闭环完整,具备跨区域复制条件。”
现场安静了一瞬。
接着,掌声响起。
起初是零星几下,随后迅速扩散。
几百人站在台阶下,拍着手,有人抬头看着大屏幕,上面正播放着系统运行七十二小时的汇总画面——星点流动,连线不断,
每一个节点都代表一次公开审批、一笔可查资金。
孙连城站在原地,双手垂在两侧,目光扫过人群。
他知道这些人里有支持者,也有观望者。有些人今天鼓掌,明天就可能质疑这套系统太严、太细、管得太宽。
但他不再急于解释。
掌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停下。
沙瑞金合上文件,转向孙连城。
他没有握手,也没有拥抱,只是靠近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说:
“中央决定,三个月内在全国三十二个重点城市部署这个系统。你是总协调人。”
周围的人呼吸一滞。
这意味着,不只是京州的事了。
这是要从一个试点,变成一场变革。
沙瑞金说完,又往前半步,声音压低了些:“你不是在追光,老孙,你现在就是光源。”
孙连城微微点头,喉咙动了一下,没说话。
车队发动了。督导组成员陆续上车,车窗缓缓升起。
最后一辆车启动前,督导组长从车窗探出手,朝孙连城挥了一下。他也抬手回应。
车子驶离主楼前广场,尾灯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沙瑞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我知道你要去哪儿。”
孙连城转身,沿着侧路走向市委大院深处。那里有一栋独立的小楼,外墙刷成深灰色,门口挂着“天文观测与数据分析中心”的牌子。
门没锁。他刷卡进入,走廊安静,只有通风系统轻微的嗡鸣。
控制室的灯自动亮起。
他走到主操作台前,输入指纹和密码。屏幕上跳出提示:【是否启动“星途计划”主系统?】
他点了确认。
穹顶缓缓开启,上方的投影装置开始运转。一幅全新的星图在头顶展开,
不再是单纯的政务映射,而是融合了舆情热度、资金流向、人事变动、审批频率的多维模型。
每一颗星的位置都在实时调整,代表不同系统的联动变化。
他在终端敲入一行字:
“这不是终点,是观测的开始。”
回车后,北斗七星的图案缓缓变形,七颗星连成一道弧线,最终化作一轮初升的太阳,光芒洒满整个穹顶。
最后定格为四个立体字:“汉东新纪元”。
墙边的打印机自动吐出一张纸。他走过去拿起来,是一份系统自动生成的日志摘要。
上面记录着今晚两次警报的全过程,包括时间节点、响应动作、追踪路径。
末尾标注:【案例编号001,归类为“灰度风险演化样本”,已入库备查。】
他把纸折好,放进中山装内袋。
这时,耳机里传来技术团队的声音:“孙主任,西北角那个账户又有动作了。
八万元转账已完成,收款方是一家园林公司,成立时间十天。”
“按协议处理。”他说,“继续追踪关联账户,不要干预。”
“明白。”
耳机安静了。
他坐进指挥椅,仰头看着穹顶上的星图。那轮朝阳静静悬在那里,像是某种象征。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这套系统能走多远,不取决于技术,而取决于使用它的人能不能守住最初的规则。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航天工程师的时候。
那时他研究轨道计算,知道一颗卫星一旦发射,就再也无法手动调整每个细节。
唯一能做的,是在地面建立足够灵敏的监测网,及时发现偏差,发出修正指令。
现在的“星图系统”,就像当年的卫星。
他已经把它送上了天。
接下来的事,得靠它自己运行。
他起身离开操作台,走到窗边。
外面天还没亮,城市处于将明未明的状态。
远处市委大楼的轮廓隐约可见,灯火稀疏。
忽然,耳机又响了一声。
“孙主任,刚收到财政局专项资金办的数据包。
里面有三笔应急拨款记录,收款方分别是南部新区一家建筑公司、东部开发区一家环保科技公司,还有……就是刚才那家园林公司。”
他站在窗前,没回头。
“把这三家公司法人信息调出来。”
“已经在您屏幕上。”
他转过身,看向主屏。
三个名字并列显示,中间一栏是身份证号。他一眼就注意到,三个人的出生年月相同,籍贯相同,甚至连登记照片的背景都一样。
冒名注册。
而且手法很熟练。
他拿起平板,在地图上圈出这三个点,连成三角。中心位置,正是市财政局下属的那个办公室。
他没说话,只是在备注栏写下四个个字:“重点关注”。
耳机再次响起:“孙主任,要不要通知纪委?”
他沉默了几秒。
“再等等。”他说,“让他们再动一次。”
“可万一……”
“我说了,再等等。”他的声音不高,但很稳,
“现在打断,只会让他们换更隐蔽的方式。我们要看全貌。”
技术员没再问。
他放下平板,重新抬头看向穹顶。
星图依旧在转,朝阳的光影笼罩整个房间。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
他知道,这一晚不会结束得太早。
西北方向的资金流还在继续跳动,像一颗不肯安分的心脏。
他站着没动,手指轻轻敲着窗框。
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他终于开口。
“准备召开第一次跨部门联席会。”他说,“议题:专项资金异常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