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乱世微光
东离市灵调局地下三层的重型装备维护仓库，此刻成为了这座城市最坚固的堡垒之一，也成了最压抑的避风港。空气中混杂着机油、金属灼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巨大的应急照明灯投下冷白色的光，勾勒出各种拆解到一半的武器装甲和忙碌技术人员的剪影，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楚歌靠在一个装满替换能量电池的金属箱旁，“黄昏”拳套被卸下放在身旁的工具台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细微划痕和能量过载留下的焦黑斑点。他赤裸的上身新缠着绷带，渗出的血迹在白色纱布上晕开，如同雪地红梅。与b级鬼物的那场死战，几乎榨干了他的体力，“不朽神躯” 带来的超速再生正疯狂消耗着能量，带来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疲惫和饥饿感。他闭着眼，但眉头紧锁，显然并未真正入睡，城外鬼物大军那令人窒息的沉寂，比任何疯狂的进攻都更让人心慌。
一阵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区域的沉寂。楚歌睁开眼，看到苏软软正端着一个托盘走来。她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油污的深灰色工装，挽起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那双总是专注于数据和图纸的眼睛，此刻却盛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担忧。
“给你的。”她把托盘放在楚歌旁边，上面是一份高能量压缩口粮和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液体。“特制的能量补充剂，加了点安神的药材，能帮你快点恢复。”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坚持。
楚歌道了声谢，接过杯子。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温和的能量流迅速向四肢百骸扩散，稍稍驱散了那蚀骨的疲惫感。他抬起头，正对上苏软软凝视着他身上伤口的目光，那目光中复杂的情绪让他微微一怔。
“你的‘黄昏’，需要全面检修和能量回路校准。”苏软软移开视线，拿起工具台上的拳套，动作熟练地连接上便携式检测仪，语气恢复了技术专家特有的冷静和条理，“高频振荡符文有过载迹象，臂甲的生物电场吸附层也有轻微剥离。b级鬼物的反震力，比我们模拟测试的极限值高了至少百分之三十。”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开始动手拆卸拳套的外层甲片，纤细却稳定的手指在各种精密的构件间穿梭，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楚歌沉默地看着她工作。在这个所有人都被恐慌和未知命运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苏软软的这种专注于具体事务的冷静，本身就成了一种强大的安定力量。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市政厅见到她时，那个在柳如烟的光环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依旧执着地阐述着自己技术路线的女孩。那时的她，更像一个理想主义的推销员。而如今，在真正的生死考验面前，她却展现出了远超外表的坚韧和可靠。
“我听王锐说了，”苏软软没有抬头，声音很轻，“你一个人挡住了那只‘掠魂领主’，为撤退争取了时间。”她停顿了一下，指尖微微发白，“……很危险。”
楚歌咽下嘴里的口粮，声音有些干涩：“没什么，那是唯一的选择。”他顿了顿，难得地多说了几句，“你的装备帮了大忙。如果没有‘黄昏’分担冲击和放大伤害，我可能撑不到它逃走。”
这是他对她技术和心血的直接肯定。苏软软擦拭零件的动作微微一顿，侧脸在灯光下勾勒出柔和的线条，低低地“嗯”了一声。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暂时驱散了仓库里的冰冷和外部世界的喧嚣。这种在危机中因共同目标而生的理解与欣赏，是乱世中最珍贵的温情。
为了打破这有些微妙的沉默，也或许是压抑太久需要倾诉，楚歌找了个话题：“听说……你是东海市人？”
东海市，大夏王朝的经济心脏，坐落在富饶的东海之滨，是闻名遐迩的不夜城，以其繁荣的港口贸易、顶尖的科技企业和璀璨的都市夜景着称。那里是财富、机遇和现代文明的象征，与此刻鬼气森森、危如累卵的东离市，仿佛是世界的两个极端。
苏软软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遥远的光，像是回忆起了那座城市的灯火通明。“嗯。”她轻轻应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怀念，“我家在滨海新区，推开窗就能看到海……还有永远不会熄灭的霓虹灯。”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但很快那笑意就黯淡下去，被现实的沉重所取代。“那里……现在应该还是老样子吧，车水马龙，没有人会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更想不到会有一座城市像东离这样……”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会来这儿？”楚歌有些不解。一个来自王朝最繁华都市的天才工程师，本该在窗明几净的高级实验室里，享受着鲜花和掌声，而不是在这个随时可能被鬼潮淹没的边境城市，冒着生命危险调试装备，浑身沾满油污。
苏软软放下手中的工具，看向仓库外仿佛永恒笼罩的阴霾天空，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执拗：“因为‘鬼’真的存在。东海市的繁华是建立在脆弱的基础上的，一旦冥川节点这样的灾难在人口稠密区爆发，后果不堪设想。”她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楚歌，“‘坚城实业’的技术，不是为了在太平盛世锦上添花，而是为了在末日边缘雪中送炭。东离市的危机，是最好的测试场，也是最残酷的证明。我必须在这里，亲眼看看我们的技术能否真的保护普通人，也需要在这里……找到答案。”
她的话语中，最初的目的（兜售产品、测试性能）依然存在，但经历了这一切，显然融入了更沉重、更负责任的东西。楚歌看着她眼中那份与年龄和外表不符的决绝与担当，忽然明白了她与柳如烟那种充满计算和掌控欲的自信的本质不同。苏软软的坚持，源于一种更朴素、也更坚定的信念——用实实在在的技术，为在黑暗中挣扎的人，守住最后的防线和希望。
“而且，”苏软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东海市……有时候觉得那里太亮了，亮得让人看不清一些东西。反而是在这里，在黑夜里，哪些光是虚浮的霓虹，哪些光是真正能照亮前路、温暖人心的火焰，反而看得更清楚。”
这番话，像是在说技术，又似乎意有所指。楚歌沉默着，他能感受到对方话语里那份远离繁华故土、深入险境的孤独与选择。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从一名普通学生到肩负起一座城市命运的超凡者，这其中的迷茫与重量，外人难以体会。此刻，他们仿佛是两个在暴风雨中偶然相遇的旅人，虽然来自不同的世界，却在这片绝望的战场上，找到了某种理解与共鸣。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和设备过载的刺耳警报！一名技术人员操作失误，导致一台正在为“陆战二型”机器人传输数据的大型能量转换器发生了临界失控，幽蓝色的电弧如同失控的毒蛇般窜出，直扑向附近堆放的、装有多枚不稳定弹头的弹药箱！
“小心！”距离事故点最近的苏软软，注意力全在手中的拳套上，听到警报抬头时，炽热的电弧和冲击波已近在眼前！她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后退，却似乎来不及完全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暗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楚歌的速度在这一刻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他甚至没时间思考，“不朽神躯”的本能和对危机的感应让他爆发出全部力量。他一把揽住苏软软的腰，用自己宽阔的后背作为盾牌，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同时另一只手猛地向前挥出！
“轰——！”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暗金色能量屏障瞬间在他身前展开，与失控的电弧和冲击波狠狠撞在一起！能量湮灭的强光让整个仓库亮如白昼，剧烈的爆炸声震得人耳膜生疼。爆炸的碎片和能量乱流被楚歌全力撑开的屏障死死挡住，但他自己也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缕血丝，显然是强行调动未恢复的力量引发了内息震荡。
爆炸的余波迅速散去。苏软软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首先感受到的是箍在腰间那条手臂传来的、坚实无比的力量，以及紧贴着的、散发着灼热体温的胸膛。她甚至能听到对方强劲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楚歌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的下颌线，以及他微微抿紧的嘴唇和额角因为瞬间发力而凸起的青筋。
她从未与一个异性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工装下传来的属于男性的炽热气息和强烈的保护欲，让她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楚歌确认危险解除，立刻松开了手，后退半步，动作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没事吧？”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比平时快了一线的语速，还是暴露了他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
苏软软低下头，掩饰着自己发烫的脸颊，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事……谢谢你。”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这份在危难时刻毫不犹豫的保护，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敲击着她的心扉。在乱世之中，这种源自本能的守护，远比繁华都市里的甜言蜜语更令人心动神摇。
仓库里的其他人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上来查看情况。技术人员忙着处理故障，一片混乱中，楚歌和苏软露默契地没有再对视，但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苏软露重新拿起“黄昏”拳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更加专注地投入到检修工作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狂跳的心。而楚歌则走到一旁，默默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感受着体内力量的缓缓平复，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个在灯光下认真工作的纤细身影。
城外是未知而强大的敌人，城内是蔓延的恐慌和潜在的阴谋。但在这个充满机油和金属气味的地下仓库里，两颗在乱世中漂泊的心，却因为共同的信念、生死边缘的互助，以及那一份未曾言明却真实存在的悸动，而靠得近了一些。这缕情愫如同废墟中顽强钻出的嫩芽，微小却蕴含着冲破黑暗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