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母亲奥妮克希亚亲自、毫不留情地驱逐出浮空岛,对于奈萨里奥那颗被傲慢与力量信仰填满的年轻心灵而言,是远比那个被他瞧不上的兄长奈法利奥斯击败更加沉重、更加难以理解的打击。
他始终坚信,自己才是母亲那套力量至上理念唯一的、也是最完美的继承者。力量,是他认知世界的基石,是他衡量一切价值的标准,是他唯一的信仰与倚仗。
可如今,这信仰的源头,这力量的象征——他的母亲,却因为他“过于”崇尚力量、冒犯了那个在她口中也时常显得“软弱”的父亲,而将他如同丢弃一件失败品般,无情地抛弃!
这种逻辑上的悖论与情感上的背叛,如同最剧烈的毒液,混合着屈辱与不解,日夜不停地侵蚀着他的内心,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漫无目的地在各个破碎的外域碎片世界中疯狂飞行,从地狱火半岛的焦灼裂谷到赞加沼泽那令人窒息的孢子林,从刀锋山嶙峋的巨刃石林到虚空风暴那光怪陆离的扭曲空间。
满腔的怒火与愤懑无处宣泄,只能将沿途遇到的任何活物——无论是那些在恶劣环境中挣扎求生的原生野兽、瑟缩在废墟中的破碎者居民,还是偶尔游荡至此的、落单的燃烧军团恶魔——都毫无差别地撕成碎片,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毁灭来麻痹自己那颗因背叛而剧痛的心。
然而,杀戮带来的短暂掌控感与破坏快感,如同饮鸩止渴,根本无法填补内心日益扩大的空洞与混乱。毁灭之后,留下的只有更深的空虚和更狂暴的怒意。就在他精神最不稳定、最愤怒也最迷茫的时刻,如同寻觅到完美猎物的毒蛇,一个低沉、充满诡异蛊惑力、带着深渊特有空洞回响的声音,悄然钻入了了他毫无防备的意识深处。
“愤怒吗?不甘吗?被你所信奉的一切所背叛的滋味……如何?”
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在他的灵魂层面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窥视内心的恶意。
奈萨里奥猛地甩动巨大的龙首,猩红的双眼(因连日杀戮而愈发暴戾)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虚空风暴浮岛边缘的、被夕阳染成血色的焦灼山峦与漂浮的碎石。“谁?!藏头露尾的东西,给本王子滚出来!”他发出威胁性的咆哮,龙威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将几块较小的浮石震得粉碎。
然而,那声音无视了他的呵斥与威胁,如同附骨之疽,继续在他脑海中回荡,精准地撩拨着他心中最敏感、最疼痛的那几根弦。“你渴望的,从来都不是妥协与平衡,而是无人能及的绝对力量,是让所有质疑你、背叛你、轻视你的人,都匍匐在你脚下颤抖的终极权能……我说得对吗,年轻的黑龙?”
“你的母亲,奥妮克希亚……她根本不懂。”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惋惜,却又暗藏着煽动,“她所追求的所谓‘纯粹’,不过是画地为牢,自我限制。真正的、伟大的力量,从来都不是排斥,而是包容!是拥抱一切,吞噬一切,将万物都化为自身养料!就像……你那真正伟大的先祖所做的那样。”
“先祖?”奈萨里奥狂暴的动作不由得为之一顿,金色的竖瞳(此刻边缘已隐隐泛着不祥的红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以及一丝被悄然引动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他想到的是黑龙一族的古老传承,死亡之翼的恐怖威名。
“不,不是那些被困于艾泽拉斯星辰的蜥蜴。”声音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带着一丝轻蔑否定,随即用一种近乎咏叹的、充满诱惑力的语调,说出了那个在无底深渊与燃烧军团中如雷贯耳的名字。“是你血脉的另一源头,你那真正伟大而强大的先祖……深渊领主,玛诺洛斯!”
玛诺洛斯!奈萨里奥当然知道这个名字。从父母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从那些他偷听来的、关于父亲林云过往的零碎信息中,他知晓自己体内流淌着部分源于那位恐怖深渊领主的血脉。
在过去,他对此不以为然,甚至内心深处有些排斥和抵触,认为高贵的、源自大地守护者(虽已堕落)的黑龙血脉才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深渊领主的血统更像是一种需要被压制和净化的污点。
但此刻,在他被母亲以他所信奉的“力量”之名无情驱逐后,这个一直被他刻意忽视、甚至厌恶的血脉源头,却仿佛在黑暗中亮起了一盏诡异的灯,指向了一条新的、充满禁忌诱惑的道路。
“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吧,”声音继续蛊惑着,如同魔鬼在耳边低语,“你母亲所推崇的、那所谓的龙族之力,最终给了你什么?是束缚!是背叛!是驱逐!而你体内那被掩藏、被压抑的深渊血脉,才是你通往真正无上强大的钥匙……那才是你与生俱来的、毁灭一切的权柄!”
声音的主人,自然是狡诈的深渊领主玛尔加尼斯。在不久前,他通过一系列阴谋与“贡献”,获得了来自深渊之主——那位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所赐予的、更为精纯和强大的深渊之力。这份力量的灌注,让他在燃烧军团内部的地位急剧攀升,甚至连在欺诈者基尔加丹的面前,他也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和自主行动的权力。
然而,力量的提升往往伴随着更大的野心与……对潜在威胁的警惕。不知是出于对同类(尤其是已故的玛诺洛斯)力量本能的忌惮,还是某种更加深远、针对艾泽拉斯乃至军团内部的谋划,玛尔加尼斯对玛诺洛斯及其遗留在世的血脉后裔格外“关注”。
林云,以及他的子女们,这支流落在外、混杂了艾泽拉斯多种族特质、潜力难以估量的玛诺洛斯血脉,在玛尔加尼斯眼中,既是潜在的、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巨大隐患,也是……绝佳的利用工具和未来可供驱使的强力奴仆人选。
他早已暗中观察许久。奈法利奥斯行踪飘忽,且曾受伊利丹·怒风教导,心性坚韧,有自己的道路追求,难以轻易蛊惑。而眼前这个奈萨里奥,年轻、冲动、极度的傲慢、满腔的愤怒、刚刚遭受至亲“背叛”,内心充满了对力量的极端渴望与证明自己的疯狂执念……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最完美的诱惑目标。
“臣服……于你?”奈萨里奥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咆哮,龙族的骄傲让他本能地感到排斥与愤怒。他是高贵的黑龙,是注定要站在众生之巅、支配一切的存在,怎能向另一个存在低头臣服?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我年轻的朋友。”玛尔加尼斯极其狡猾地变换着说辞,将诱惑包装得更加精美,“不是臣服于‘我’这个个体,而是臣服于你血脉中真正的、沉睡的力量之源!是臣服于那无可阻挡、注定要燃尽一切的毁灭宿命!而我,只是一个指引者,一个能为你打开那扇力量之门的存在。”
他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我能给你最明确的指引,给你最宝贵的机会,让你挖掘出埋藏在你龙骨之下的真正潜能!让你变得比你那优柔寡断的父亲更果断,比你那目光短浅的母亲更强大,甚至……超越你那全盛时期的先祖玛诺洛斯!想象一下,到那个时候,谁还敢驱逐你?谁还敢轻视你?整个艾泽拉斯,不,所有的世界,都将在你的双翼下颤抖,在你的吐息中哀嚎!”
比母亲更强大……比那个传说中几乎凭一己之力改变战局、让无数英雄陨落的先祖玛诺洛斯更强大……
这个念头,如同世间最甜美、也最致命的毒药,瞬间击穿了奈萨里奥内心里所有基于龙族骄傲的抗拒与犹豫。被母亲驱逐的刻骨屈辱,对兄长奈法利奥斯的嫉恨与不屑,对自身力量道路产生的深刻迷茫,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宣泄口和一个看似清晰明确、直达目标的解决方案。
他需要力量,无比强大的、足以碾压一切质疑、夺回一切失去、向所有“背叛者”证明他们错了的力量!为此,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眼中的犹豫与挣扎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对力量的狂热渴望所取代。奈萨里奥抬起头,不再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而是望向那片虚无的、仿佛承载着深渊低语的空间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危险的、混合着期待与决绝的咕噜声。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这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即将踏入未知深渊的兴奋与一丝残存的恐惧。
“很好……非常好……你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未来的毁灭主宰……”玛尔加尼斯的低语中充满了计谋得逞的愉悦与一丝冰冷的嘲讽,“现在,放开你的心神,摒弃那些无谓的抵抗与骄傲,仔细去感受你血脉深处那来自深渊的、狂暴的呼唤……然后,敞开心扉,接受这份来自你力量源头的……‘礼物’……”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精纯而无比狂暴的深渊能量,如同污浊粘稠的暗流,开始跨越空间的阻隔,无视物理的法则,缓缓地、却又不可阻挡地注入奈萨里奥的体内。
这股力量与他原本熟悉的、属于黑龙的暗影龙息截然不同,它更加混乱无序,更加充满了最原始的毁灭欲望,带着腐蚀心智的低语与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寒,但与此同时,它也带来了一种令他血脉贲张、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的、力量急剧暴涨的极致快感!这快感是如此强烈,几乎瞬间就淹没了他残存的理智和对未知的恐惧。
“吼——!!!”
奈萨里奥忍不住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吼,这吼声中不再仅仅是痛苦,更夹杂着一种踏入新境界的兴奋与力量充盈的狂喜。他的漆黑身躯在这股外来深渊能量的灌注下,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细微变化——原本纯黑的鳞片边缘,逐渐泛起了一丝丝如同凝固血液般的不祥暗红色纹路,仿佛有熔岩在鳞甲下流动;他那双金色的竖瞳,此刻更是如同被血月浸染,彻底化为一片狂暴而凶戾的血红!
他踏出了走向深渊的第一步,心甘情愿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成为了玛尔加尼斯那庞大阴谋棋盘上的一枚关键棋子。而他并不知道,这条看似通往力量巅峰的捷径,这条充满诱惑的毁灭之路,其尽头等待着他的,很可能并非他梦想中的无上权柄,而是彻底迷失自我、沦为毁灭傀儡的……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