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山将军的突然出手,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包括远方那头不可一世的骨魔统领。
它那双深紫色的魂火,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似乎从断山将军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血脉压制。
虽然同为“蚀”的造物,但断山将军的前身,毕竟是神王级的军团长,是这支守界者军团的最高统帅。
即便死后被污染,那股铭刻在灵魂中的等级与威严,也不是一个区区统领,可以挑衅的。
“吼……”
骨魔统领发出了一声不甘的低吼,但终究,没有敢再上前一步。
它只是怨毒地看了一眼柳无邪等人,然后,带着它那支损失惨重的骨魔大军,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隐没在了无尽的骸骨之海深处。
一场必死的危机,就此化解。
柳无邪等人,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快要虚脱了。
柳无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断山将军的面前,感激地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不必。”
断山将军的神念,听上去,有些虚弱。
显然,刚才那一剑,对它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消耗。
“吾,只是在清理门户。”它的魂火,看着骨魔大军退去的方向,充满了悲哀与自嘲,“这些,都曾是吾最忠诚的部下……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吾,有罪。”
柳无邪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活了无数纪元、却也背负了无数纪元痛苦的……悲情英雄。
“你们,快走吧。”断山将军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柳无邪,“吾,刚才强行出手,已经惊动了这片骸骨之海的‘意志’。”
“‘骸骨君主’留下的力量,正在复苏。吾,撑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失去理智。”
“按照地图的指引,去‘万骨祭坛’。那里,是这第一层,唯一不受君主意志影响的地方。”
“快!”
说完,断山将军身上的那股威严气息,开始飞速地消退。
丝丝缕缕的灰色雾气,再次从它的骨骼缝隙中,渗透出来,缠绕住它的魂火。
它那双赤金色的眸子,也开始变得浑浊、暴虐。
柳无邪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他对着断山将军,再次深深一躬。
“前辈,保重!晚辈,定不负所托!”
说完,他立刻带着众人,头也不回地,朝着地图上标注的“万骨祭坛”的方向,飞速掠去。
在他们身后,断山将军的喉咙里,再次发出了那痛苦而压抑的低吼。
它,又变回了那个被囚禁在宿命中的……怪物。
有了断山将军给的详细地图,接下来的路,好走了许多。
地图上,清晰地标注了哪些区域是能量乱流的密集区,哪些地方有强大的骨魔盘踞。
柳无邪等人,沿着地图上那条唯一的“安全路线”,一路穿行,再也没有遇到大规模的骨魔围剿。
大约又过了一天。
一座巨大无比的、由无数白骨堆砌而成的环形祭坛,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尽头。
那,就是万骨祭坛!
祭坛的规模,宏大到令人窒息。
它就像一个坐落在骸骨之海中央的、白色的巨型环形山。
祭坛的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洞口,洞口之中,散发着一股与第一层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潮湿与腐败气息的能量波动。
“那里,应该就是通往第二层的入口了。”墨青云说道。
众人加快了脚步。
越是靠近万骨祭坛,他们就越是能感觉到,周围的蚀道之力,正在变得稀薄。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纯粹的、充满了神圣与不屈意志的……守护之力!
这股力量,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将整个万骨祭坛,都笼罩了起来,使得那些骨魔,根本无法靠近。
这里,是这片死亡世界中,唯一的……净土。
当众人踏上祭坛的范围时,都感觉浑身一轻。
那股时刻侵蚀着他们神魂与肉体的蚀道之力,消失了。
每个人,都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纯净的空气。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霸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徐灵儿也立刻盘膝坐下,抓紧时间,恢复着自己的力量。
柳无邪将洛神放下,她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但依旧虚弱。
“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个时辰。”柳无邪说道,“一个时辰后,进入第二层。”
众人都没有异议。
这几天的亡命奔逃,已经让他们绷紧的神经,达到了极限。
必须,要进行短暂的休整。
柳无邪没有休息,他走到祭坛的边缘,看着下方那片一望无际的骸骨之海,心中,感慨万千。
他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脚下这由前辈骸骨铺就的地面。
他能感觉到,这些骸骨中,残留的……不甘。
“前辈们……”
“你们的牺牲,不会白费。”
“我,柳无邪,一定会……带着你们的意志,走到最后。”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众人的状态,都恢复了七七八八。
徐灵儿的脸色,恢复了红润。
洛神,也已经可以自己站起来行走。
“走吧。”
柳无邪站起身,第一个,走向了祭坛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众人紧随其后。
没有任何犹豫,六道身影,依次,跳入了那通往深渊第二层的入口。
……
与第一层的无尽坠落不同。
这一次,他们只是穿过了一层薄薄的空间隔膜,便感觉脚下一实,落在了松软的地面上。
一股浓郁的、充满了腐败与潮湿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涌入了他们的鼻腔。
“咳咳……这是什么鬼地方!”霸斧被呛得连连咳嗽。
众人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昏暗的、没有天空的……沼泽世界。
脚下,是漆黑的、冒着气泡的泥潭。
四周,生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散发着幽光的扭曲植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灰绿色的、有毒的瘴气。
这里,就是断山将军所说的,深渊第二层——瘟疫沼泽!
“大家小心!这里的瘴气有毒,而且,能侵蚀神魂!”墨青云立刻提醒道。
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神魂之海,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油腻的薄膜,变得迟钝起来。
柳无邪立刻催动鸿蒙之力,形成护罩,将众人保护起来。
那灰绿色的瘴气,一接触到鸿蒙紫炎,就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被焚烧得一干二净。
“断山将军说,这里,是‘瘟疫女妖’的地盘。”影风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瘟疫女妖,是玄烨麾下四神卫之一,最擅长的,就是剧毒和……幻术。”
他的话音刚落。
“啊!”
队伍末尾的徐灵儿,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灵儿,怎么了?”柳无邪立刻回头。
只见徐灵儿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敢置信。
她伸手指着前方,声音颤抖地说道:“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泥潭之中,静静地,站着几道身影。
那是……他们的师尊,初代守界者!
还有……刚刚陨落的,守护者长老!
甚至,还有洛神的祖父,洛无悔!
他们,都面带微笑地,看着众人,仿佛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师……师尊?”柳无邪的心,猛地一跳。
“长老?”
“祖父?!”洛神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欢迎你们,孩子们。”
“师尊”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们,终于来了。”
“玄烨的阴谋,已经被我们阻止了。”
“一切,都结束了。”
“回家吧……”
那温和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就想去相信。
“不……不对!”
柳无邪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丝清明!
师尊已经失踪了无数年!
守护者长老,更是燃烧了本源,神魂俱灭!
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幻觉!
这全都是幻觉!
“大家醒醒!这是幻术!”柳无邪厉声喝道,如同当头棒喝,在众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霸斧和墨青云,身体一震,眼神,恢复了清明。
他们刚才,竟然也差点,沉沦了进去!
然而,徐灵儿和洛神,却依旧一脸迷茫地,看着前方的“亲人”,甚至,已经迈开了脚步,想要走过去。
她们,陷得太深了!
“该死!”
柳无邪心中大急。
他知道,这瘟疫沼泽的幻术,是针对人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与渴望!
徐灵儿,渴望亲情与依靠。
而洛神,对祖父的思念与愧疚,更是她心中,最深的执念!
“洛神!灵儿!快醒醒!”柳无邪大吼着,想要上前拉住她们。
然而,就在此时。
四周的景象,再次一变。
那些扭曲的植物,开始疯狂地生长,化作一道道藤蔓,将柳无邪等人,层层缠绕!
而沼泽的泥潭之中,一朵巨大无比的、散发着七彩光芒的、妖异而美丽的花朵,缓缓地,从泥潭中,升了起来。
那花朵,每一次脉动,都散发出一圈圈无形的、精神力波动。
它,才是这片瘟疫沼泽,所有幻术的……源头!
那朵幻象之花!
与此同时,在柳无邪的幻境中。
他看到,他的师尊,初代守界者,正一脸失望地,看着他。
“无邪,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你的道,是守护。可你,守护了什么?”
“神界,因你而毁。”
“你的同伴,因你而伤。”
“就连你最敬爱的长老,也为了救你,而牺牲。”
“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守界者。”
“你,是个罪人。”
“放弃吧……把守界圣剑,交出来……”
“让为师,来结束这一切……”
那一句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地,剜着柳无邪的心。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竟然,出现了……一丝动摇。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