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席卷全国的改名运动,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地方官府接到了命令,一个个焦头烂额。改地名,不只是换个牌匾那么简单,所有的官府文书、地图、户籍,全都要改。一时间,各地衙门里,负责抄录的胥吏们,忙得是人仰马翻,怨声载道。
朝堂上的官员们,也得小心翼翼地说话,生怕哪个字不小心,就触了霉头。
有一次,一个喝多了的武将,在酒楼里跟同僚吹牛,说起当年跟着太祖皇帝征战“光州”的往事,刚说了一个“光”字,就被同桌的人死死捂住了嘴。第二天,他就被人告发,直接被罢官免职,赶回了老家。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提那两个字。
改完地名官职,赵炅又把目光,投向了军队。
军队,是赵匡胤的根基。殿前司、侍卫司的那些番号,什么“铁骑军”、“龙骑军”,一听就是赵匡胤的风格。
赵炅看不上。
他要杜绝一切和赵匡胤有关的名字。
“传朕旨意!”他又一次在朝会上宣布,“禁军乃国之羽翼,天子爪牙,当有名号之威。朕以为,‘铁骑军’之名,过于刚硬,有杀伐之气,不合‘太平兴国’之意,可改为‘日骑军’,取‘如日中天,天子亲骑’之意。‘龙骑军’,改为‘龙卫军’,取‘护卫真龙天子’之意。”
他还顺手,把开封城外,赵匡胤当年最喜欢去的一座皇家寺庙,“龙兴寺”,改成了“太平兴国寺”。
龙,只能有一条。
那就是他赵炅。
这一系列的改动,让那些跟着赵匡胤打天下的老将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觉得,新皇帝这是在刨他们的根,抹杀他们的功绩和回忆。
但他们又能怎么样呢?兵权,早在“杯酒释兵权”的时候,就被收走了。现在,他们就是一群有钱有闲的富家翁,除了在家里发发牢骚,什么也做不了。
而新提拔起来的殿前都点检石保吉等人,则是新君最忠实的拥护者。皇帝说改,他们就改,执行得比谁都快。
王绪作为翰林学士承旨,自然也参与了这场改名运动。
那些更改地名、官职的诏书,很多都出自他的手笔。
他写着那些华丽的辞藻,用各种典故来论证改名的“必要性”和“正当性”,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技术高超的裱糊匠。皇帝捅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而他的工作就是用最漂亮的纸,把这些窟窿给糊上,让它看起来光鲜亮丽,天经地义。
他知道,很多人在背后骂他,说他是阿谀奉承的奸臣,是新君的走狗。
他不在乎。
他只知道,王家现在和赵炅是一条战线上的,更何况他现在做这些也没有危害到王家的利益,就是疲累了些。
这天,赵炅处理完一堆改名的破事,心情不错,又想出了一个彰显自己“仁德”的点子。
他把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叫来。
“朕听说,大牢里还关着不少先帝朝的案犯?”
“回陛下,多是些贪腐、渎职的官员,还有一些地方叛乱的从犯。”
“嗯。”赵炅点了点头,“朕思之,朕初登大宝,当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这些人罪不至死,关了这么久,也算受了惩罚。这样吧,除了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首恶之外,其余人等,一律赦免,放他们回家吧。”
“陛下仁德!”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连忙跪下谢恩。
他们心里清楚,皇帝这不是真的仁德,这是在收买人心。
这些被放出去的官员,都是先帝朝的“罪人”。他们对先帝并无感恩之心。现在,新君把他们放了,他们会感激谁?
他们会成为新君最忠实的拥护者,会不遗余力地在外面,宣扬新君的仁慈。
一拉一踩,高下立判。
王绪站在一旁,看着赵炅那张挂着“仁慈”笑容的脸,心中不禁暗暗想到这位新皇帝,在玩弄人心方面,简直是个天才。
他走的每一步,看似大开大合,一意孤行,但全部充满了算计。
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地把赵匡胤留下的那个世界的痕迹全部抹除掉。
而这个过程,才刚刚开始。
王绪知道,接下来皇帝该把手伸向他最看重也最需要的东西了。
那就是,人才。
赵炅很清楚,光靠打压老臣和收买“罪臣”是不够的。
他需要建立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官僚体系。这个体系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是自己亲手提拔,他们的荣辱兴衰,都必须和自己这个皇帝紧紧地绑在一起。
从哪里找这么多人呢?
科举。
这是历朝历代,帝王们用来打破门阀垄断,选拔寒门人才,巩固皇权的最好工具。
赵匡胤在位时,虽然也开科取士,但规模不大,每次录取的进士并不多。而且,他更信任那些跟着他打天下的武将和勋贵。
赵炅决定,要彻底改变这个局面。
“太平兴国”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他就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议题。
“朕以为,国家之根本,在于人才。人才之选拔,在于科举。”赵炅坐在龙椅上,声音洪亮,“然我大宋立国以来,科举取士之数,寥寥无几。诸多胸怀大志,腹有才学的寒门士子,被埋没于乡野,报国无门。此乃朝廷之失,亦是天下之憾!”
“朕决定,从今年起,扩大科举取士之规模!凡经州府解试,赴京赶考之举人,朕将不拘一格,唯才是举。往年每次只取几十人,太少!今年,朕要取一百人!不,两百人!”
赵炅大手一挥:“凡是文章写得好,有真才实学的,朕全都要!朕要让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知道,只要他们有本事,就能在我大宋,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这个决定又一次震懵了朝堂上的大臣们。
一次取两百个进士?
这是什么概念?
大宋开国十几年,总共录取的进士,加起来都不到两百个!
皇帝这一年,就要把过去十几年的总数都给招了?
“陛下,万万不可!”有大臣站出来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