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皇家摸鱼小分队”的规模再次急剧扩张!
长孙无忌虽然自持身份,只是挽起袖口,在浅水处用树枝小心翼翼地试探,试图教自家子侄如何判断鱼踪,但那专注的神情,也与平日里的精明干练大相径庭。
尉迟敬德则彻底放飞自我,这位黑塔般的猛将直接脱了外衣,只留下了一条亵裤(裤头),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大吼一声就跳进了齐腰深的水里,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拍水面,试图震晕游鱼,水花溅起丈高,惹得周围的孩子们又是惊叫又是大笑。
而孔颖达老夫子,虽然碍于年老没有下水,却也寻了岸边一块光滑的大石坐下,捻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河里河外这群忘乎所以、嬉戏玩闹的大小“皮猴子”。
眼前这生机勃勃、充满野趣的景象,触动了他心中那份深藏的文人情怀。
他略一沉吟,望着被夕阳染成金红的河面,悠然吟道:
“浅滩戏水寻童趣,孺子嬉闹天真意。
老朽观景思年少,最是幼时难忘怀啊……”
(小十自己瞎七八写的,文笔不好,大佬们勿喷( ̄▽ ̄)~*)
诗句质朴,却道尽了此刻的心境。
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平日讲经论道时的严肃,充满了对眼前欢乐的向往,以及对遥远童年那份纯粹快乐的深深追忆。
这一刻,尊卑暂且放下,前程暂且不想。
只有秋日、小河、欢声、笑语,以及一群暂时找回了童真的大唐顶尖人物们。
这偶然的驻足与嬉戏,仿佛成了漫长征程中最珍贵的一次喘息,也将成为许多人心中,一幅难以磨灭的温暖画面。
有着这么一大帮人(尤其是尉迟敬德这种“人形捕鱼器”)在河里尽情折腾,随着“摸鱼战线”不断拉长,收获自然是颇为丰盛。
到傍晚时分,用柳条串起来的、巴掌大小的鲫鱼、草鱼,足足提上来三十几条,还在岸上活蹦乱跳。
至于螃蟹,更是多得几乎数不过来,大大小小的青壳蟹在临时找来的木桶里张牙舞爪,叠成了一座小山!
看着这丰硕的“战利品”,众人都是成就感满满,尤其是孩子们,围着水桶和鱼串叽叽喳喳,比过年还要兴奋。
这顿难得的河鲜盛宴,烹饪的重任,自然是交到了李建成……的全能手下的薛·厨师长·仁贵 手上了。
薛仁贵也是当仁不让,指挥着亲兵们刮鳞去内脏,刷洗螃蟹,自己则熟练地升起篝火,架上行军锅。
鲜鱼一部分用来炖了奶白色的浓汤,撒上些许带来的精盐和野葱,香气扑鼻;一部分用树枝穿了,抹上薄盐,在火上烤得外皮焦黄,油脂滋滋作响。
至于那些螃蟹,则大部分直接上锅清蒸,最大限度地保留其原汁原味的鲜甜。
夜幕低垂,篝火熊熊。
河畔的空地上,大唐的皇子皇孙、文武重臣及其家眷们,围坐在一起,抛开了所有的规矩和礼仪,人手捧着一条烤鱼或者一只肥蟹,吃得满手是油,不亦乐乎。
鲜美的鱼汤更是喝得人浑身暖洋洋的,驱散了秋夜的寒意。
就连一向注重仪态的孔颖达,也忍不住多吃了半条烤鱼,连连点头称赞薛仁贵的手艺。
这一顿纯天然的野味,远比长安城里的山珍海味更让人舒心畅快。
酒足饭饱(虽然没有酒,但以汤代酒),欢声笑语渐歇。
奔波了一天的众人在温暖的篝火旁,伴着潺潺的流水声,终于感到了浓浓的倦意。
大家也算是打了次牙祭,放松了身心。
休整一夜,明日,继续出发。
营地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巡夜士兵沉稳的脚步声。
星河在天幕上缓缓流转,照耀着这支在归途上获得了片刻宁静与欢愉的队伍。
浩大的车队就这样走走停停,与其说是奉旨回京,倒更像是一场规模宏大的秋日游学。
遇到风景绝佳处要停下来欣赏,碰到清澈小河要停下来摸鱼,听闻某地有特色美食也要去尝一尝……
一路行进下去,等他们能够遥遥望见长安城那如同巨兽般匍匐在地平线上的轮廓时,时节已然是冬月(十一月)下旬。
天空阴沉,细密的雪沫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落,为远处那座雄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
长安,已然落雪……
李建成推开车窗,任由冰冷的寒风夹杂着雪粒扑在脸上,他怔怔地望着那片在雪幕中若隐若现的城郭,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前世时,他一直心心念念想在冬天去一趟西安。
因为他看过太多视频和文章都说,不下雪的西安是西安,西安一旦下雪,就变成了长安。
那种穿越时空的浪漫与厚重感,曾让他无比向往。
可惜,兜里没钱,也没时间,这个小小的愿望,一直到穿越前都未能实现。
实话说,后世之人,谁又能对那万国来朝、气象万千的盛唐没有一丝向往呢?
而现在,他看到了。
不是那个需要靠想象和雪花滤镜加持的、披着雪衣的西安。
而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就矗立在那里,呼吸着,存在着的——长安!
它就在那里,沉默,雄浑,承载着无数人的梦想与野心,也即将见证他的未来。
他裹了裹身上厚实的棉袄(北疆特产,棉花管够),远远地眺望着,心中百感交集。
这同样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长安的雪。
真美……
真他娘的冷!
一股寒风猛地灌进车厢,把他那点文艺情怀瞬间吹得七零八落。
他狠狠地抽了抽被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子,再也顾不上欣赏什么雪景长安,赶紧“嘭”地一声关紧车窗,缩回了温暖的车厢里。
温热的炭炉散发着稳定的热量,很快驱散了他身上沾染的寒气。
他搓着手,凑到炉边,对着好奇看过来的郑观音和李承宗,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
“外头是真他娘冷!”
心中却暗暗补了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与沉重:
‘有了北疆源源不断贩运过来的煤炭,今年长安的冬天,总该……不会再像往年那样,轻易就冻死人了吧?!’
这或许就是他奋斗的意义之一,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能少受一些饥寒之苦。
马车又晃晃悠悠地行进了一日,总算是在日落前,抵达了长安城外。
车轮碾过清扫过积雪、依旧湿滑的青石板路面,发出咕噜噜的沉闷声响。
当车队经过那巍峨庄严的朱雀门时,李建成下意识地透过车窗,望向那高大的门洞和两侧肃立的金甲卫士。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武德六年初回长安时的自己——
那时的他,刚刚在远离长安的地方做出了一些能够安身立命的“小成绩”,本以为可以偏安一隅。
但得知突厥欲要大举犯边的消息后,什么太子的位置,什么皇帝的宝座,在他心里都变得不重要了。
他可以不当太子,可以不当皇帝,但大唐不可以被欺负!
谁都不行!
他来了……带着一股狠劲,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有大唐欺负别人的份!
于是,他便只带着最信任的护卫彪子,两人两骑,义无反顾地回了长安,一头扎进了这个他原本想要远离的、冰冷而凶险的权力旋涡。
他最初的愿望其实很简单:
他想要解决突厥的边患,让百姓安宁。
他想要找个合适的机会,交出那烫手的太子之位,落得一身轻松。
他想要调节与二郎、四郎之间那日益微妙的兄弟矛盾,重拾些许亲情。
他甚至想过,给裴寂一个体面的台阶下,大家相安无事。
可随着裴寂在朝堂上那个自以为是的“骚操作”,一切都变了。
他给裴寂的“体面”,对方没接住,反而是把自己给作没了。
他自己的计划被打乱,没了开口辞去太子之位的机会!
好在……后来哥儿仨在北疆,处得还不错。
那段远离长安勾心斗角的岁月,一起开拓,一起奋斗,终究是找回了一些兄弟并肩的情谊。
从回忆中抽离,李建成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当初那个只想快意恩仇、解决外患就抽身而去的青年,如今却带着更庞大的势力、更复杂的谋划、以及……或许依旧未曾完全熄灭的、那份对家国最初的赤诚,再次回到了这里。
长安,这个巨大的漩涡,这一次,也或许……我会亲手,改变这漩涡的规则。
众人自朱雀门外便各自分别,李家三兄弟携妻带子,依照规矩,径直前往皇宫向父皇交旨。至于长孙无忌、尉迟敬德等人,自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这鬼天气,冻得跟龟孙子似的,哪儿他娘还有心情在长安街上晃荡?
兄弟三人带着家眷来到两仪殿外,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低眉顺目地走进殿内。
只见他们的父亲大人——大唐皇帝李渊,正就着一盏明亮的石灰灯,细细地批阅着奏折,神情专注,头发微乱,眉头紧皱,似是在思索什么要紧的事。
三人不敢怠慢,连忙领着家小,齐刷刷地俯身跪地,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儿臣(儿媳、孙儿)……参见父皇(皇祖父)!”
李渊这才仿佛被惊醒一般,抬起头,看着殿下跪了满地的人——那是他三个满身风尘的儿子,以及他们身后同样面带疲惫却难掩激动的儿媳,还有那几个怯生生的打量着皇宫的孙子、孙女……
老皇帝的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他连忙放下朱笔,站起身,绕过御案,边走边说道:
“回来了?回来好啊……回来好!快……快……快起来,快别跪着了,地上凉!起来,都起来!”
他亲自上前,虚扶了一下几个儿子,又慈爱地摸了摸孙儿们的脑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看这一路辛苦的,定是累坏了!先回去休息吧,好好泡个热水澡,解解乏!有啥事儿,明天再说!不着急,不着急!”
众人闻言,心中都是一暖,再次行礼:“谢父皇(皇祖父)!”
然后便相继告退,离开了温暖却略显压抑的两仪殿。
等到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殿门缓缓合上。
刚才还一脸慈祥、催着儿孙去休息的李渊,瞬间变脸!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侍立在阴影里的老内侍,压低声音,急切地催促道:
“老狗!老狗!快!快把麻将桌给老子搬出来!码好!码好!”
他搓着手,一脸懊恼和不耐烦:
“他娘的这帮小兔崽子,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趁老子手气正好,马上就要杠上开花的时候回来了!这不是扰人雅兴吗?!快快快!别磨蹭,老子要把刚才那把牌的运气接上!”
老内侍显然对此习以为常,忍着笑意,手脚麻利地指挥着小太监从屏风后抬出麻将桌,哗啦啦地开始码牌。
这倒也不是老李头不勤政。
实在是因为,自从他从北疆回来,把李建成“孝敬”的八百四十万当中的五百万贯巨款往国库里一交,整个朝堂的风气都为之一变!
有钱,就能办事;有钱,就能安抚各方;有钱,很多原本吵吵嚷嚷的矛盾,瞬间就缓和了许多。
一下子,李渊发现自己这个皇帝,没事儿干啊!
是真没事儿干!
奏折都少了一大半,还多是些请安问好、风花雪月的例行公事。
闲着能干啥?
那就……打两把呗……
起初只是消磨时间,可这东西吧,它上瘾!
打着打着也就有瘾了,一天不摸两把牌,手指头痒痒,心里也总觉得缺点啥……
仿佛那“幺鸡”、“九筒”里,藏着比军国大事更牵肠挂肚的乐趣。
好在,以死谏闻名的魏征魏大夫,并不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在两仪殿里过得有多逍遥快活。
若是叫他知道,皇帝陛下不仅“玩物丧志”,还玩的是这种“市井博戏”,估计他能拼着不要脑袋,也敢把唾沫星子喷老李头一脸,把他“骂死”在这两仪殿的牌桌上!
其实,几个儿子回来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
从车队一进朱雀门,他就派了心腹内侍一路盯着,随时汇报行程。
他掐着时间,本想在他们到来之前,酣畅淋漓地打完那把眼看就要杠上开花的天胡好局!
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几个小兔崽子腿脚这么快,紧赶慢赶,还是在他即将推牌的那一刻,逼得他不得不悬崖勒马,紧急刹车!
随着殿外内侍一声清晰的通传:“三位殿下携家眷已到殿外——”
李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龙椅上跳起来!
“快!快收起来!都他娘的给朕收起来!”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帮着把麻将往桌布里塞,一边催促内侍赶紧把桌子抬到屏风后面。自己则一个箭步窜回御案后,抓起朱笔,随手翻开一本奏折,强行摆出一副凝神静气、勤政批阅的专注模样……
至于那微微有些凌乱的发髻?哦,那是刚才思考到底打“八万”还是“红中”才能听牌听得更刁钻时,下意识揪的。
不过用在此处,伪装成因思考国事而殚精竭虑、无意间弄乱了仪容,倒也是恰如其分,天衣无缝!
兄弟三人自两仪殿出来后,便在宫门外各自分别,带着家眷返回自己的府邸。
李建成与郑观音带着李承宗,回到了那座象征着储君地位的东宫。
殿宇依旧巍峨,琉璃瓦在雪后初晴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宦官宫女垂手侍立,礼仪周全,悄无声息。
踏入那熟悉又陌生的大殿,夫妻二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适与压抑。
这深宫大院,规矩森严,每一步、每一言都仿佛被无形的框架束缚着。
空气里弥漫着熏香和陈旧木料的味道,庄重,却也沉闷。哪里有半分他们在北疆那栋小楼里的随意与温馨?
在那里,他们可以听到工地的号子,闻到工厂的烟火气,甚至可以穿着便服,抱着孩子在小院里晒太阳……
但身份如此,现实如此……也无可奈何。
郑观音轻轻握了握李建成的手,用眼神传递着安慰与支持。
李建成回以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明白。
他心中暗想:忍一忍,再忍一忍。等二郎顺利入主东宫,我们就能出去了!
一想到未来,李建成躺在东宫那宽大、奢华却让他感觉有些空旷的床榻上,心里又开始美滋滋地盘算起来:
到时候,就在长安外郊,找一处依山傍水、风景绝佳的好地方,盖一栋大大的别野(别墅)!
然后再修一个庄园……
对,就叫‘唐王庄’!
他甚至思维发散开来,摸着身下这张床榻,心里还在琢磨:
‘二郎在秦王府住惯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得惯这张榻?要是睡不惯……到时候就让他把秦王府里用惯的一应物事,床榻、桌案、甚至他喜欢的那个屏风,全都搬过来好了!反正这东宫,迟早都是他的。’
这想法里,既有对弟弟的体贴,更有一种恨不得立刻“交接完毕”的迫切。
带着对自由田园生活的向往,以及对“甩锅”成功的期待,李建成在这座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宫里,拖着连日以来赶路的疲惫身躯,缓缓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或许能没有这片宫墙,只有他那尚未动工的“唐王庄”,和北疆那片辽阔且自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