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寺的“铁壁合围”在持续的高压运行了十余天后,不可避免地显露出疲态。大规模行动的巨额开销、各部门日益尖锐的矛盾、以及迟迟未能捕获核心目标的挫败感,像瘟疫一样在联合行动队伍中蔓延。鹈饲浩介再次召见小野寺,语气已带上明显的不满。
“小野寺君,帝国的资源不是用来进行一场看不到尽头的地毯式搜索的。你需要更精准的目标,而不是把整个申城翻过来!”鹈饲将一份报告摔在桌上,上面罗列着行动带来的经济停滞、侨民抱怨以及国际舆论的持续关注。
小野寺脸色铁青,他知道自己手中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收缩范围,将力量集中到最具可能性的目标上。而所有线索,无论多么微弱,经过反复的交叉比对和排除法,最终都若隐若现地指向了几个区域,其中之一,便包括了同仁堂所在的街区。这里不仅是之前某些金融黑市线索模糊指向的区域,其本身作为人员流动频繁的场所,也符合隐藏核心节点的特征。
“重点监控同仁堂,以及其周边五百米范围内的所有商铺、住户。”小野寺下达了新的指令,撤走了大部分外围搜查力量,转而派遣最精干的特高课小组,对重点目标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更具技术性的监视。他想用精度取代广度,如同用狙击枪代替散弹枪。
同仁堂密室内的压力陡然升级。
“外面的‘影子’多了,也更专业了。”沈清河透过经过巧妙伪装的观察孔,低声说道,“他们伪装得很好,但换班规律和监视角度都表明是职业特工。小野寺盯上我们了。”
苏婉清刚刚接收完一份极其简短的密电,神色凝重:“根据地提醒,敌人可能动用了新的电讯侦测设备,我们的静默必须更加彻底。另外,锋刃小组报告,他们最后一个隐蔽点附近也出现了可疑的监视者。”
陈朔站在药柜前,仿佛在斟酌一味药的剂量。小野寺的收缩,既是危险,也是机会。危险在于,他们活动的空间被压缩到了极限;机会在于,敌人的注意力集中了,其力量部署也变得更加清晰,或许能找到更具体的破绽。
“他像一头饿狼,终于认准了一个洞口,死死守住。”陈朔缓缓说道,“这时候,我们不能慌,不能轻易出洞。但要确保洞里还有维持生存的空气,并且,要让洞口看起来和别的土堆毫无二致。”
极限生存策略进入了更细微的阶段。
首先,是信息的绝对静默与误导。苏婉清彻底停止了所有主动的电讯发出,只保留在极端紧急情况下接收特定信号的被动装置。沈清河的情报传递改为最原始的“死投”方式,且频率降至最低,利用每日运送药材的货车,在极其复杂的掩护下,完成极少量的信息交换。
其次,是行为的极致“正常化”。同仁堂的营业时间、伙计的行为模式、甚至陈朔和苏婉清每日在店堂里出现的次数和时长,都经过精密计算,维持着一种无懈可击的日常感。他们甚至刻意制造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比如故意算错一笔小账引得顾客抱怨,或者让伙计“不小心”打翻一簸箕药材,这些细微的混乱,反而更符合一个普通药铺的日常,消解着那种过于完美的、引人怀疑的“整洁”。
最关键的一步,是如何利用那条已发现的、位于闸北与租界交界关卡的裂隙。这条通道不能用于人员转移,风险太大。但它可以作为一条极其隐秘的“物资与信息毛细血管”。
陈朔做出了一个决定:动用一部分之前通过黑市运作积累的硬通货,通过沈清河掌握的、绝对可靠的单线关系,从关卡另一侧的租界黑市,购买一批市面上极度稀缺的西盘林和无线电零件。购买行动本身由与组织毫无关联的第三方完成,物资则拆分成零星部件,由不同的人,利用关卡检查的松懈,分多次、小批量地带过来。
这个过程缓慢而危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它的意义重大:这些物资,特别是药品和零件,是维持“镜界”核心生命线和未来可能反击能力的关键。同时,这种极其谨慎的资源输入,也证明了即使在铁壁合围之下,他们依然保有与外界进行最低限度能量交换的能力。
一天夜里,沈清河成功地将最后一批,也是最关键的无线电零件带回了密室。他额上带着细密的冷汗,低声道:“过关的时候,76号那个带头检查的,正好在和宪兵吵架,根本没细看。”
陈朔接过那包用油纸包裹、伪装成中药材料的零件,点了点头。“小野寺将力量集中于点,就必然削弱了对面和线。他以为堵住了所有的门,却忘了墙根下的狗洞。”
然而,他们都清楚,这种依赖敌人内部矛盾和运气成分的“狗洞”求生,绝非长久之计。小野寺的耐心正在耗尽,鹈饲的压力与日俱增。一旦小野寺失去最后一点耐心,或者获得了更高级别的授权,他很可能不再满足于监视,而是会采取更直接的行动——比如,强行闯入搜查。
“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陈朔的目光扫过密室每一个角落,最后停留在那个伪装成墙壁、通往紧急撤离通道的暗门上,“在我们还能控制局面的情况下,准备好‘金蝉脱壳’的一切条件。但在那之前……”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还要利用这最后的时间,给小野寺留下一个足够深刻的‘印象’,让他即使闯进来,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甚至要让他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
裂隙中的求生,不仅需要隐忍,更需要为最终时刻准备的、隐而不发的锋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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