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梦在药园里盯着那截石斛发愣时,海面上,另一场好戏正要开场。
望海镇码头,慕容铎踩着他那双锃亮的定制皮鞋,一脸嫌恶地避开地上的水渍和鱼鳞。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西装壮汉,三人的表情仿佛在说:“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算我输。”
“慕容先生,您说那个雾栖岛,我真不建议现在去。”船老大老陈蹲在自家渔船边,手里卷着旱烟,眉头拧成了个死结。
“那片雾邪门得很,早上刚有架直升机,转了一圈也乖乖飞回来了。”
慕容铎嗤笑一声,掏出钱包,抽出厚厚一沓现金,“啪”地拍在旁边的柴油桶上:“废话少说。我加三倍的钱,你就说,走不走?”
老陈看着那沓钱,喉结上下滚动。他家小子今年结婚,彩礼钱还差一大截。但他还是犹豫:“先生,真不是钱的事……那雾里有古怪,进去的船,导航罗盘全得失灵。前阵子有几个外地来的不信邪,船都不要了,人才被捞回来……”
“失灵?”慕容铎不耐烦地打断他。
“那是你们的船破,设备烂。我当年在海军陆战队搞海上集训,比这恶劣的天气见多了。强磁场干扰而已,靠手动罗盘和经验就能闯过去。那岛还能长腿跑了?”他心里暗骂,爷爷的病已经拖不起了,京城那帮名医只会开些没用的方子,这次说什么也得把药带回去,管他什么规矩!
见老陈还在磨蹭,他又加了把火:“出了事算我自己的,不用你担责。赶紧的,天黑前我得上岛。”
老陈咬了咬牙,看看钱,又看看慕容铎那一身“不好惹”的气派,最后把旱烟在鞋底摁灭:“行……那慕容先生,咱们可说好,真要不对劲,我得马上掉头。”
“知道了知道了,开船。”慕容铎摆摆手,率先踏上了那艘渔船。两个随从紧随其后,其中一个嫌恶地捂了捂鼻子,船上那股鱼腥味、柴油味和木头潮气混合的味道,实在让人作呕。
渔船突突地驶离码头,朝着那片标志性的乳白色海雾开去。
刚开始还好,海风吹着,天也蓝。慕容铎抱着胳膊站在船头,心里盘算着怎么最快拿下那个“云岛主”。
他这次的任务很明确,必须把药带回去,价钱不是问题。
老陈心里却直打鼓,越靠近那片雾,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就越紧。
这片海他跑了几十年,就数雾栖岛周围最邪门,老辈人都说那是海神娘娘的地盘,不让外人打扰。
船头刚一触到雾的边缘,怪事就来了。
GpS屏幕上的坐标开始胡乱闪烁,然后信号格“唰”一下全空了。紧接着,罗盘上的指针跟发了疯似的,滴溜溜转个不停。无线电里只剩下刺耳的“沙沙”声。
“慕容先生!你看!”老陈的声音都变了调。
慕容铎心里也咯噔一下,但脸上依旧强撑着:“慌什么?常规操作!保持航向,匀速开进去!”
渔船一头扎进了浓雾。
四周瞬间变成了一片惨白,能见度不到三米。声音也变得古怪,海浪声和发动机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棉花,闷得让人心慌。
两个随从的脸色开始发白,死死抓着船舷。
“还……还开吗?”老陈的手开始发抖。
“开!”慕容铎咬着牙,他就不信这个邪。
船在雾里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感觉却像过了几个小时。方向感彻底消失,前后左右全是翻滚的白雾,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没有边界的白色囚笼里。
“不对劲……咱们好像在原地打转。”老陈喃喃道。
就在这时,雾的深处传来一种声音。
那声音空灵悠长,不像是任何已知的生物能发出的。它不刺耳,却仿佛能直接在人的头骨里震动,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什……什么声音?”一个随从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别听!捂住耳朵!”慕容铎喝道,他自己也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
老陈已经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朝着迷雾的方向连连磕头:“海神娘娘恕罪!海神娘娘恕罪!小人无意冒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仿佛是回应他的祈祷,平静的海面突然涌起一股暗流,猛地撞在船身侧面。
“砰!”
渔船剧烈倾斜,船上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紧接着,船底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撞上东西了!
“漏水了!船底漏水了!”老陈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船尾,果然看见海水正从一道裂缝里汩汩地往里灌。
这下,慕容铎也慌了。在海上遇险,可不是闹着玩的。
更恐怖的是,透过浓雾,船侧不远的海水下,一个巨物缓缓上浮。那不是一个完整的黑影,而是一排……一排巨大、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鳞片,每一片都比船上的柴油桶还大!它没有显露全貌,仅仅是侧身翻滚带起的水流,就让渔船像片叶子一样剧烈摇晃。
“有……有东西!”一个随从指着那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绝望,瞬间笼罩了所有人。
就在慕容铎脑子一片空白,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
“嘟——嘟——”
两声清晰的汽笛穿透迷雾。
两艘线条流畅的蓝白色快艇,像两把利箭撕开白布,一左一右出现在他们船侧。快艇上的人穿着统一的深蓝色作训服,神情冷静,动作专业,船身上印着“雾栖巡逻”四个大字。
为首船上,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拿着扩音器,声音平稳有力:“前方船只,立即熄火!雾栖岛海域未经许可禁止闯入。跟随我们,离开危险区!”
老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手忙脚乱地操控着漏水的破船,跟在巡逻快艇后面。
快艇对这片迷雾极为熟悉,左拐右绕,不过七八分钟,眼前豁然开朗,蓝天碧海重现。回头望去,那片浓雾依旧悬浮在那里,仿佛刚才的惊魂只是一场噩梦。
巡逻快艇靠了过来。那名中年男人——正是赵志强——站在船头,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三人和严重进水的渔船,眉头微皱:“我是雾栖岛安保队长赵志强。你们是哪来的?不知道这里不能乱闯?”
慕容铎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浑身湿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勉强开口:“我……我们是京城慕容家,有要事拜访云岛主。误闯贵地,实在是不知情。”
赵志强面无表情:“想上岛,要提前申请,获得许可后,由我们引航进入。硬闯,就是刚才的下场。这次是撞上礁石,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手下的一个队员,随手从船上的冷藏箱里拿出一瓶印着“雾栖岛特供”标签的矿泉水,拧开递给了哆哆嗦嗦的老陈,全程没看慕容铎一眼。
这种无视,比任何嘲讽都更伤人。
赵志强指了指那艘正在下沉的渔船:“你们的船不行了,我们拖你们回望海镇。上岛的事,按规矩来。”说完,便指挥手下抛出缆绳。
慕容铎站在船头,海风吹得他透心凉。
他看着那两艘专业的巡逻快艇,再想想雾里那诡异的声音和巨大的鳞片,第一次对这个“破岛”生出了真正的忌惮。
这地方,好像真不是有钱就能横着走的。
回到望海镇,慕容铎一边让随从去处理赔偿,一边憋着火给家里打电话。任务失败还差点丢了命,这口气他咽不下。他立刻动用家族在东南省的关系,最后以“协调军民合作项目前期考察”的官方名义,让镇上的负责人把电话打到了雾栖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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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楚意涵接到这个电话时,脸色有些凝重。她走到北岛一片向阳的缓坡上,云栖月正在那儿查看土质。
“云总,有点麻烦。有个硬闯的慕容家,走了官方路子,说是要来‘考察’,镇上那边顶不住压力。”
云栖月用小铲子翻了翻土,眉头微蹙。这名头确实不好直接拒绝。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顾沉舟发来的,就一句话:“慕容家老二,莽夫一个,被我哥训过了。想来就让他来,按你的规矩办。”
信息来得正是时候。
云栖月看完,把手机塞回口袋,脸上恢复了平静,对楚意涵说:“那就让他来。和柳小姐一样,走访客流程。告诉他们,岛上地方小,规矩大,受不了就趁早滚蛋。”
楚意涵松了口气,点头去安排。
云栖月继续看她的地。这片坡地避风向阳,不远处还有溪流,土质疏松肥沃。她蹲下身,抓了一把土在手里捻了捻。
“养鹿……应该不错。”她自言自语。
而此刻,在回京城的航班上,刚参加完一个医学研讨会的李清泉,接到了老友秦渭生火急火燎的电话。
听完电话里关于雾栖岛和那位危重病人的情况,这位八十岁的老人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对助理说:“改签,去东南。最快的航班。”
海的那一边,一个莽撞的失败者正动用权势卷土重来,一位医界的泰山北斗也悄然启程。风暴正向着雾栖岛汇聚。
而岛上,云栖月正用小铲子敲定最后一块地界,对脚边好奇的阿璃轻声道:“就这儿了,以后我们的小鹿,就在这里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