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无悔站在原地,
虽未摆出架势,黑袍内却传出一股子阴寒刺骨的气息。
手臂的蜈蚣护腕也逐渐苏醒,
她绿瞳锁定鬼婆婆,声音依旧平稳,
却带着锋利:
“规矩是你定的。我的‘门票’在这里。
资格够,我就进。你若想试试拦我,我不介意活动下手脚。反正,”
她刻意顿了顿,
“我未违反规矩,也有进入的资格。”
鬼婆婆被她这样的态度,
激得怒火上涌,
牛角似乎都胀大了一圈。
她先前并未细看,
此刻盛怒之下,
目光刮过木无悔的脸,
最终,定格在了那双从面具后,
非人的绿色竖瞳上。
这一看,她满身的怒气像是被冰水浇透,
瞬间熄灭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骇。
她嘴唇哆嗦着,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脱口而出:
“你……你的眼睛!
这蛇瞳……不是天生的!
你、你竟然敢吸收千年蛇妖的本源?!
你到底是什么人?!”
“吸收千年蛇妖”这几个字,
让周围那些原本充斥着贪婪的目光,
瞬间变了味道。
窃窃私语和蠢蠢欲动的声响戛然而止,
无数道视线,
再次聚焦在木无悔身上时,
已充满了忌惮,甚至是一丝恐惧。
能吸收千年大妖本源的人,
绝不是它们能随意拿捏的“补品”!
木无悔并没有因这震慑效果,
而露出丝毫得意。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鬼婆婆一眼,
语气里带着一种怜悯:
“空有视物之能,无有识人之明。
守着入口,却连东西和人都看不透,真是可笑。”
说完,她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鬼婆婆,
和周围噤若寒蝉的鬼魅,
径直迈步,
走进了巨树后方,
那片代表鬼街的黑暗之中。
鬼婆婆呆立当场,
手里紧紧攥着那朵蛇诞花,并没直接吃进肚子。
反而她望着木无悔消失的背影,
那双穿着金家黑袍的身影,
铁青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最终化为一片沉重的心事。
木无悔一步踏过那棵巨树,
身后入口的嘈杂消失不见。
眼前不是什么热闹街市,
而是一条死气沉沉的巷子。
路不宽,两边是歪歪扭扭,
而且还有看不清模样的铺面。
那些店面门口挂着些昏昏沉沉的灯笼,
光都是绿的,照得地上青石板泛着潮气。
木无悔眼睛又一瞟,
有“人”摆地摊,
也都穿着深色衣服,脸上扣着半截面具,
一声不吭,货品就那么随意堆着,
黑乎乎的看不真切是些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人说话,偶尔有脚步声,
也是又轻又飘,像踩在棉花上。
这地方,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木无悔没闲心瞎逛。
她心里揣着事,
首要,
就是去找那个明代男鬼说的“往生当铺”。
这名字,听着就跟靡祲提过的“午夜当铺”像是一路的,
哪怕拿不到那劳什子梅花簪子,
也得先去探探路。
店铺修缮的事,得往后放放。
她打定主意,便不再东张西望,
抬脚就往巷子深处走。
黑袍子下摆扫过湿漉漉的地面,
没发出一点声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头出现个岔路口。
左边那条路尽头,能看见一座宫殿,
黑沉沉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压迫感。
想来那就是鬼婆子说的,
鬼街主子住的“鬼楼”了。
木无悔目光一扫,就落在了右边。
右边巷口歪歪斜斜挂了个招牌,
木头都裂了缝,上面墨迹黯淡地写着四个字——往生当铺。
又是右边。
她想起,曾经遇到师父那个右边小巷。
而这右边的路,也似乎总透着点邪性。
不知道这“往生当铺”,
里头又是个什么光景。
心里转着念头,
她黑袍下的手,
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盘绕在腰间,金哲留给它遗物之一。
银链。
她吸了口气,不再犹豫,
迈步走进了那扇大敞四开的当铺大门。
铺子里头比外头还暗,
只有柜台后头点着一盏油灯,
细小的火苗跳动着,
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
空气里,
有股子陈年老木头的怪气。
柜台后面坐着个人。
看不真切年纪,也看不出是男是女,
木无悔只能看到,穿着一身分不出颜色的宽大袍子,
整张脸都隐在柜台投下的阴影里,
只有一只干瘦得像是鸡爪子、留着长指甲的手,
搁在柜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台面。
听见脚步声,那敲击声停了。
阴影里,似乎有目光投了过来,落在木无悔身上。
“典当,还是赎取?”
一个声音响起,嘶哑,平淡,没什么起伏,
也听不出情绪。
木无悔站在柜台前,
绿瞳在面具后,适应着昏暗的光线。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先扫了一眼这当铺。
货架子上空空荡荡,
没摆几件东西,
看着比外面还冷清。
“打听个东西。”
她开口,声音透过面具。
柜台后的人,
没接话等着她下文。
“一支簪子。”
木无悔继续说,
目光试图看清阴影里的脸,但失败了,
“明代的,梅花银簪,簪头嵌了红宝。”
敲击柜台的声音,又响了一下,
然后彻底停了。
阴影里沉默了几秒。
“有主儿的东西,不提。”
“不过你实在想要,能拿等价儿的来换。”
木无悔心里一松。
这口气,是知道这东西,
“等价儿?”她重复了一句,绿瞳微闪,
“比如?你觉得我需要用什么交换?”
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哼笑。
“物?在我这儿,‘价儿’我说了算。
我的秤,称的不是金银,是份量。”
那只干瘦的手指,在柜台上轻轻一点,
“不过嘛,还有个换法儿。我这儿,收‘故事’。
特别的故事,人心里头,最舍不得掏出来的那种。你有吗?”
木无悔沉默了一下。
这要求,倒也不算太意外。
她没吭声,手从黑袍底下伸出来,
掌心里托着另外两朵幽绿的蛇诞花,
轻轻放在冰冷的柜台上。
花朵在昏黄的灯光下,
泛着妖异的光。
“这两朵,够分量换那个故事吗?”
她声音平静。
阴影里的目光落在花上,
停顿了一会儿,
甚至能听到一丝吸气声。
但随即,那只鸡爪子般的手,
却缓缓摆了摆。
“好东西,罕见了。可惜……”
嘶哑的声音拖长了调子,
“小娘子,你猜猜,我这铺子,为啥叫‘往生’?”
他不等木无悔回答,那根留着长指甲的手指,
缓缓抬了起来,隔空,虚虚点了点木无悔的心口位置。
“我这儿,不收这花哨玩意儿。
我要的,是‘往生’之前,心里头最沉的那点东西。”
手指又移开,似乎在她面具后的双眼位置,
停留了一瞬,最后指向她周身,
“把你这一身矛盾的来由,讲给我听。
比如,你这双不该长在人身上的眼睛,是怎么来的?
你这身又是阴煞又是妖气,偏偏还裹着金家袍子的古怪气息……
里头,到底藏着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