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蛇刃的调查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戚雨睡前还在复盘着最近的零星线索。
……
悬于无影灯惨白的光晕下,像颗被剥去外衣的果实,脱离任何躯体,孤零零躺在冰冷的金属托盘里。
戚雨站在三步之外,穿着沾血的白大褂,指尖却能感受到托盘传导的寒意,顺着骨髓一点点往上爬。
心脏在动。不是濒死的抽搐,而是规律的、充满力量的收缩与舒张。
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令人牙酸的黏连声,仿佛能看见那些断裂的血管在端口徒劳地翕动。
猩红的肌肉纤维纹理在灯光下根根分明,像是被人用镊子仔细挑开过,又强行缝合回去。
最诡异的是它的表面幽蓝色的数字正随着搏动明灭,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LEd屏。
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像是某种腐烂的花果。
戚雨想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鞋跟与地面粘在一起,抬脚时能听到“啵”的一声轻响,像从血泊里拔出来的橡胶管。
她低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及踝的液体里。暗红色的,泛着油光,漫过白大褂的下摆,正顺着布料的纹理往上爬。
液体里漂浮着零碎的组织,肝叶的边缘、带着指甲的指节、缠成团的肠管…甚至还有半颗牙齿,牙冠上沾着点烟草渍。
“还没看够?”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那声音像是贴着麦克风说话,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又像隔着层水,模糊不清,却精准地钻进耳朵里。
戚雨猛地抬头,无影灯的光晕刺得她睁不开眼。等适应了光线,才发现托盘旁多了个人影。
穿着同样的白大褂,戴着蓝色无菌手套,正用镊子拨弄那颗跳动的心脏。人影背对着她,后颈有道蚯蚓状的疤痕,随着动作微微蠕动。
“它很完美,不是吗?”人影转过身,脸上戴着张透明的面罩,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双眼睛。
瞳孔是纯黑的,没有眼白,像两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玻璃珠,“剥离三十七根血管,保留完整的窦房结,还要让它在体外跳动超过七十二小时…这需要绝对的冷静。”
戚雨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她看着那人用手术刀划开心脏表面,幽蓝色的数字突然开始疯狂跳动——每跳一下,心脏的搏动就快一分,液体里漂浮的组织也跟着震颤,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倒计时开始了。”人影的嘴角在面罩后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觉得,下一颗会是谁的?”
他举起手术刀,刀尖反射的光刺得戚雨闭上眼。再睁开时,托盘里的心脏不见了,液体里漂浮的组织突然开始聚合,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像无数条细小的蚯蚓。
她低头,看到自己的胸腔正在被什么东西顶开,皮肤像纸一样裂开,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层——那颗跳动的心脏,不知何时跑到了她的胸腔里,幽蓝色的数字透过皮肤映出来,赫然是“11:00”。
剧烈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不是因为心脏被取出,而是那颗外来的心脏在她胸腔里疯狂膨胀,挤压着肺叶,堵塞着气管。
戚雨拼命抓挠胸口,指甲嵌进皮肉里,却只能摸到冰冷的皮肤下,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正在嚣张地搏动。
“记住这个感觉。”人影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二十九天后,你会再体验一次的。”
戚雨猛地睁开眼,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冰凉刺骨。
窗外,立县的天空刚泛起鱼肚白,天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
她抬手按在胸口,心脏还在,跳得又快又重,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声响。
指尖的皮肤是温热的,没有黏腻的液体,也没有裂开的伤口。桌上的电子钟显示早上七点十五分,距离上班还有四十五分钟。
戚雨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深吸一口气。
走到卫生间拧开洗脸池的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是常年熬夜和噩梦的证明。
作为现任立县公安局的刑侦顾问,同时也是持证上岗的法医,戚雨见过的心脏比普通人见过的苹果还多。
从新鲜的尸检样本到高度腐败的器官,她能精准地说出每一根血管的名称,判断出死亡时间与死因,可这反复出现的心脏却让她第一次对这种熟悉的器官产生了生理性的排斥。
尤其那个声音说的“二十九天”,像道符咒,贴在她的后颈上,总在不经意间发烫。
换好衣服,戚雨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
下楼时遇到住在对门的张阿姨,对方正提着豆浆油条往家走,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小戚又这么早去上班啊?这黑眼圈重的,得让你那当医生的朋友开点安神的药了。”
“江医生开的药还没吃完呢。”戚雨扯出个笑,侧身让张阿姨先过,“他说我这是思虑过度,药补不如食补。”
“那也得注意休息啊。”张阿姨絮絮叨叨,“昨天半夜好像听到你家有动静,没事吧?”
戚雨心里咯噔一下。她睡得很沉,完全没印象:“可能是我翻身动静大了,麻烦阿姨惦记了。”
告别张阿姨,戚雨快步走出楼道。
发动车子,导航设定到公安局。路过街角的早点摊时,戚雨停下车,买了两个肉包和一杯豆浆。
摊主是对老夫妻,在这里摆摊快十年了,“今天要不要加个茶叶蛋?”大爷用油乎乎的手拿起个煮得裂开的鸡蛋,“新煮的,入味。”
“来一个吧。”戚雨扫码付钱,接过用塑料袋装着的早餐,“您这生意真好,天不亮就这么多人。”
“都是老主顾了。”大妈笑着往她袋子里塞了张纸巾,“听说城西那边出事了?早上看到好几辆警车往那边开。”
戚雨心里一动:“您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不清楚,听买早点的警察同志说,好像是死人了,死得还挺惨。”大妈压低声音,“说是心脏没了。”
戚雨捏着塑料袋的手指猛地收紧,塑料袋发出细微的破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