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号如同其名，在星海间悄然滑行，不激起一丝涟漪。多克精湛地操控着新型隐匿场发生器，将飞船的能量信号和重力痕迹压制到最低，使其几乎与宇宙背景辐射融为一体。他们沿着影月元帅提供的坐标，避开繁忙的航运路线和已知的监测哨站，向着那片报告出现异常的区域潜行。
凯尔待在自己的强化舱室内，这里配备了独立的能量循环和灵能屏蔽系统。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双目微阖，意识却与“灰烬”号高度同步。通过飞船那灵敏的传感器阵列，他的感知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水银泻地般铺向四周的虚空。
他能“听”到恒星风与星际尘埃摩擦的微弱嘶鸣，能“看”到遥远脉冲星那规律却充满毁灭意味的电磁脉冲，也能模糊地感知到一些亚空间与现实宇宙交界处那永不平静的、如同海底暗流般的能量涌动。
但在这片相对“正常”的星域中，他寻找着那份报告中所说的“不和谐音”——小范围的静滞异常。
“接近目标区域，”多克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传来，带着一丝警惕，“常规扫描……未发现明显异常。能量背景稳定，引力读数正常。”
“保持隐匿状态，继续深入。”卡修斯下令。
阿尔特斯坐在副指挥位上，闭目凝神，灵能如同最精细的网，撒向虚空。“灵能层面……有微弱的‘空洞’感。不是亚空间恶魔的污染，也不是灵能者的活动痕迹，更像是……某种东西被‘抹去’后留下的虚无回响。”
凯尔也捕捉到了那种感觉。在他的感知中，前方那片星域，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但其空间结构本身，仿佛蒙上了一层极其稀薄的、难以察觉的“灰尘”，一种活动性被轻微抑制的凝滞感。就像是流动的水面上，出现了一小片几乎看不见的、近乎静止的油膜。
“就是那里。”凯尔将感知到的坐标同步到主导航仪上。
“灰烬”号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那片区域。
一进入其中，那种凝滞感立刻变得清晰起来。并非强烈的静滞力场，而是一种弥散性的、降低了一切微观粒子运动速度的“惰性”。飞船引擎的效率微微下降，仪器反应速度慢了半拍，甚至连船员们的思维，都仿佛陷入了一种粘稠的介质中，变得有些迟滞。
“检测到空间参数异常，”多克报告着，“局部物理常数出现极其微小的偏移……偏向于‘有序度’提升，‘熵增’速度减缓。程度很轻，但覆盖范围……比报告描述的更大，而且似乎在以缓慢的速度扩散。”
“扫描区域内是否有残留物？舰船残骸？或者……生命迹象？”卡修斯问。
“没有发现任何宏观物体残留。”多克调整着扫描模式，“等等……有微弱的能量残留信号！非常分散，像是……某种东西蒸发后留下的‘余烬’。”
凯尔集中精神，尝试用“聆听者”赋予的权限去“阅读”这些能量余烬。他的意识如同考古学家般，小心翼翼地拂去时间的尘埃，解析着那些残缺的信息碎片。
他“看到”了一些模糊的景象——并非视觉图像，而是能量结构被强行“定格”然后缓慢“消散”的过程。这些能量结构……属于一艘小型民用货运船，其风格属于附近一个不起眼的人类殖民世界。船上搭载着普通的矿物、合成食品，以及……大约五十名处于低温休眠状态的殖民者。
然后，一切都停止了。不是爆炸，不是撕裂，而是如同被投入了某种无形的、缓慢作用的强酸，从能量到物质，都被一点点地、均匀地“静滞”，然后如同沙堡般悄然瓦解，归于最基础的粒子，连一丝悲鸣都未能留下。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将存在本身都否定的抹除。
“是‘寂静之歌’的手笔，”凯尔睁开眼睛，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银辉，“但……规模很小，力度也控制得极其精准，像是……测试？或者……标记？”
他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冰冷意念残留，与“世界静滞者”方舟同源，但更加细微，更加……“谨慎”。
“它们在测试什么？”阿尔特斯皱眉，“测试这种低强度静滞场对现实结构的侵蚀效果？还是在……绘制某种地图？”
“标记……”卡修斯捕捉到了凯尔话语中的关键词，“它们可能在为后续的行动做准备。这种轻微的静滞痕迹，或许只有它们自己能清晰地感知到，就像猎人在森林里留下的只有自己才懂的记号。”
就在这时，凯尔猛地抬起头，感知锁定了一个方向！
“有东西过来了！很小，很快！能量特征……与这些静滞余烬同源！”
几乎在他预警的同时，多克的传感器也捕捉到了目标——一个只有穿梭机大小、通体苍白、形态如同梭镖般的构造体，正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近乎瞬间移动的方式，在虚空中闪烁着前进，每一次闪烁都跨越数公里的距离，轨迹飘忽不定，正朝着“灰烬”号所在的方位而来！
“‘寂静之歌’的侦察单位！”多克惊呼，“它发现我们了？”
“不可能！隐匿场还在全力运转！”嘎兹（通过远程连接参与会议）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不是通过常规扫描发现的，”凯尔的声音低沉，“是那种静滞痕迹……我们闯入这片区域，扰动了她这些‘标记’，就像触动了蜘蛛网！”
那苍白梭镖似乎确认了入侵者的存在，瞬间停止了闪烁，悬浮在距离“灰烬”号不足十公里的虚空中。它没有武器，没有明显的传感器，只是静静地“看”着这边，散发出一股冰冷的、纯粹的观察意念。
“它……在记录我们？”阿尔特斯感到一股寒意，“记录我们的能量特征，我们的存在模式？”
“不能让它把信息传回去！”卡修斯当机立断，“多克，锁定它！准备……”
他话音未落，那苍白梭镖似乎完成了它的“记录”，周身泛起水波般的涟漪，眼看就要再次发动那种瞬移能力逃离！
就在这一刹那，凯尔动了！
他没有使用任何可见的能量攻击，也没有试图用物理手段拦截。他只是抬起那只新生之手，对着那苍白梭镖所在的区域，五指微微收拢。
他调动了“聆听者”赋予的、对“虚无之噬”惰性能量的初步引导权限，同时混合了自己对物质与能量的基础干涉力。
他做的，并非攻击梭镖本身，而是……修改了它周围那一小片空间的“粘稠度”。
仿佛在平滑的冰面上，突然倾倒了一层无形的、极其粘稠的胶水。
那苍白梭镖周身泛起的涟漪猛地一滞！它的瞬移能力依赖于对空间结构的精妙操控，此刻空间结构突然变得“滞涩”，它的动作瞬间被打断，如同陷入泥潭的飞鸟，挣扎着，却无法立刻挣脱！
“就是现在！”卡修斯吼道。
“灰烬”号侧舷，两门隐藏的激光炮塔瞬间弹出，射出两道精准而凝聚的高能光束，如同手术刀般，交叉命中那停滞的苍白梭镖！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激光命中梭镖的瞬间，其蕴含的能量和物质结构，仿佛遇到了某种绝对的“否定”，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烙铁，瞬间被“静滞”，然后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只在原处留下一小片比周围更加“干净”、更加“死寂”的虚无区域。
它被自己的静滞力量，在外部能量冲击下，引发了某种逻辑悖论般的自我湮灭！
“目标……清除。”多克看着屏幕上消失的信号，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它甚至没来得及传出警报。”
指挥室内一片寂静。刚才短暂的交锋，虽然获胜，却让所有人心中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寂静之歌”……它们并非只有毁灭舰队、静滞星辰的宏大手段。它们同样拥有这种精细、隐蔽、如同幽灵般的侦察和标记能力。银河如此广袤，天知道它们已经悄无声息地标记了多少区域，布置了多少类似的“蛛网”？
而凯尔展现出的、那种针对空间规则本身的细微干涉能力，也再次提醒众人，他掌握的力量，正在朝着一个愈发超越常理、也愈发危险的方向演变。
“收集所有数据，包括那片自我湮灭区域的扫描结果。”卡修斯打破了沉默，声音沉稳，“多克，分析这种侦察单位的行动模式和能量特征。阿尔特斯，尝试追踪它可能的数据传输残留。法伦，继续尝试从静滞痕迹中挖掘更多信息。”
他走到主观察窗前，看着外面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星域。
“我们找到了它们的‘足迹’。现在，我们需要弄明白，它们留下这些足迹，究竟想去往何方，又想……猎杀什么。”
“灰烬”号如同谨慎的猎手，在清理掉一个暗哨后，开始更加细致地搜索这片被标记的猎场，试图从这些“静默之痕”中，解读出宿敌的真正意图。而每一分解读，都可能将他们引向更深的陷阱，或者，更接近那个万物源头的——“起源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