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山卫堡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北伐中路军初战告捷的消息已如同插上翅膀,飞向大江南北。然而,战争的棋局从不因一隅的得失而定全局。就在金声桓于黄河南岸高奏凯歌,兵锋直指开封之际,北伐东路军在孙铭的率领下,却于千里之外的徐州外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苦战。
相较于金声桓中路军的势如破竹,孙铭面对的局势要复杂和艰难得多。他的东路军不仅要正面应对清军在徐州一带经营日久的坚固防线,更要分心“统辖”那些名义上归附、实则首鼠两端的江北四镇兵马。高杰、刘泽清等人,虽在“剃发令”的刺激和林慕义的威压下表示了归顺,但行动迟缓,保存实力的意图昭然若揭,指望他们充当攻坚主力无异于痴人说梦。
孙铭的主力被阻于徐州以南的符离集一线。清军在此利用泗水支流和连绵的丘陵,构筑了密集的营垒和寨栅,深沟高垒,守将乃是原明军降将、现清庭徐州总兵李成栋。此人在镇压江南抗清义军时手段酷烈,以狡诈凶悍着称。他深知振明军火器犀利,并不与之野战,只是凭借地利和工事固守,不断以小股精锐出寨袭扰,消耗东路军的锐气和物资。
时已入秋,阴雨连绵,道路泥泞不堪。东路军的攻势如同陷入泥潭,进展缓慢。重型火炮在泥泞中难以机动,燧发铳的纸壳定装弹药受潮严重,哑火率大增。士卒们冒雨仰攻清军寨栅,在对方密集的箭矢和滚木擂石下伤亡颇重,士气不免有些低落。
“将军,这样硬攻不是办法。”一名浑身泥泞的营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嘶哑着向孙铭汇报,“弟兄们太累了,火药受潮,火铳十响三四,云梯也搭不稳。李成栋这老狐狸缩在壳里,就是不出来!”
孙铭站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望着远处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清军营垒,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强攻的代价?但王爷(林慕义)的战略要求东路军必须尽快打开局面,策应中路军主力,若迟迟无法突破徐州防线,整个北伐东路就将陷入停滞,甚至会影响到全局。
“高杰、刘泽清那边有什么动静?”孙铭沉声问道。
“回将军,高杰部仍在宿迁一带徘徊,声称粮草不济,需要休整。刘泽清更是只派了几百老弱到前沿晃了一圈,就又缩回去了。”参军愤愤道,“这帮墙头草,分明是在看风向!”
孙铭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对这些军阀,他早已不抱太大期望。破局的关键,还得靠自己和手下的儿郎们。
就在这时,一队派往东北方向侦察的夜不收带回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他们在徐州以东约八十里的邳州境内,发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清军粮队,正沿着运河支流,由山东方向秘密向徐州转运。护兵约两千人,押运着数百辆大车,因雨水阻隔,行进速度缓慢。
“邳州……运河……”孙铭立刻扑向地图,手指在上面快速移动。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符离集正面强攻难下,何不效仿昔日壁垒镇故智,再行一次“掏心”战术?若能断掉徐州清军的粮道,李成栋必然军心震动,届时或可寻得破敌之机!
然而,此次情况与壁垒镇不同。敌军护兵数量不少,且地处敌境纵深,一旦纠缠过久,周边清军闻讯来援,奇兵很可能反被包围。
“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强的突击力量,以及……更有效的破袭手段。”孙铭沉吟着,目光落在了随军携带、尚未在实战中大规模使用的几箱新式装备上——那是赵铁柱根据林慕义的点拨,最新试制成功的“震天雷”加强版,装药量更大,外壳预刻了破片槽,并采用了更可靠的拉发引信。
“传令!从各营抽调所有还能使用的战马,集中所有燧发短铳和这批新式‘震天雷’!组建一支一千五百人的快速突击集群,由我亲自带领!”
“将军!您身系东路全局,岂可再行险招?”部下们纷纷劝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孙铭决然道,“符离集僵局必须打破!此战若成,可扭转整个东线战局!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他迅速部署:留下副将继续指挥主力,对符离集清军保持压力,佯装继续强攻。自己则亲率一千五百精锐,一人双马,携带十日干粮和大量新式“震天雷”,绕过符离集主战场,借助雨幕和复杂地形的掩护,直插东北方向的邳州!
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军事行动。突击集群在泥泞和雨水中艰难跋涉,绕过清军数个哨卡,有数次几乎与清军巡逻队遭遇,均凭借向导的熟悉和严格的纪律化险为夷。三日后,部队终于抵达邳州运河附近,并成功锁定了那支缓慢行进的清军粮队。
孙铭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耐心等待。直到夜幕降临,雨势稍歇,运粮的清军选择在一处河湾高地扎营休息,警戒相对松懈之时。
子时,突击集群如同暗夜中扑食的猎豹,骤然发动!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外围的哨兵,随后兵分两路,一路以燧发短铳开路,猛冲清军营盘,制造混乱;另一路则直扑停靠在河边的粮车!
“投弹!”孙铭一声令下。
加强版的“震天雷”如同冰雹般砸向粮车和清军聚集的区域。
“轰!轰!轰!轰!”
比以往任何爆炸都更加猛烈、更加密集的巨响接连爆发!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和预制的破片无情地席卷四周,粮车被炸得粉碎,粮食四处飞溅,燃烧的草料引燃了更多的物资。清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力巨大的打击彻底打懵,营盘瞬间陷入极度混乱。
孙铭趁势率部猛攻,燧发短铳在近距离内展现了恐怖的杀伤效率,新式“震天雷”更是清剿负隅顽抗据点的利器。护粮的清军虽然人数占优,但在如此凶猛和陌生的打击下,迅速崩溃。
战斗在黎明前结束。两千护粮清军被歼灭大半,粮草物资几乎被焚烧殆尽。孙铭不敢恋战,迅速收拢部队,携带部分缴获的骡马和清军将领首级,沿着原路急速撤退。
当李成栋在符离集大营接到粮队被袭、全军覆没的急报时,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粮道被断,意味着徐州前线数万大军的补给将立刻陷入困境!更让他心惊的是,袭击者使用的火器威力远超以往认知,且孙铭竟然敢亲自率领偏师深入其后方!
“孙铭……竟敢如此!”李成栋又惊又怒,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动摇。前方的坚固防线似乎不再那么可靠,后方的安全也受到了致命威胁。
东线的战局,因孙铭一次果决而冒险的纵深破袭,骤然出现了转机。僵持的平衡被打破,主动权,正悄然向着北伐军一方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