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那道光纹慢慢变宽。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停了片刻,又缓缓退去。陈昭坐在床边,手指搭在膝盖上,掌心的官印微微发烫。他知道刚才站在门口的人没有离开太远,对方在试探,在等他出错。
但他没动。
直到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铁器碰地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向楼下空地。
十名阴兵已经重新浮现,整齐列队,甲胄上的水珠还未干透。他们低头站着,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陈昭站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
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他抬起手,掌心朝下。识海中的官印剧烈震动,金光顺着经脉冲向指尖。一股热流从胸口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他的呼吸顿了一下,眼前闪过一丝黑雾,但很快恢复清明。
百名阴兵同时单膝跪地。
战旗无风自动,甲片摩擦发出低沉的响声。新出现的九十名阴兵身形略淡,像是由雾气凝成,但气势丝毫不弱。他们手持残戟、锁链、破盾,身上刻着“楚江殿”三字,地面随之结出霜纹。
系统提示浮现:【首次召唤百兵完成,神魂损耗3%】
他闭了闭眼。这点消耗还能承受。比起躲在宿舍里等周鸿一步步收紧陷阱,不如主动撕开一道口子。
他转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袋,封口贴着警方专用封条。这是昨晚李阳悄悄送来的,说是校保卫处转交的特殊顾问资料。他没问来源,直接拆开,抽出里面一叠照片和笔录。
三起命案,死者均为流浪人员,尸体被发现时内脏缺失,现场无打斗痕迹,但地面有烧焦的符纸残留。法医报告写着“死因不明”,可卷宗角落的一张现场图显示,其中一名死者手指扭曲成抓握状,掌心刻着一个歪斜的“蛊”字。
陈昭把文件袋扔出窗外。
纸张在半空中散开,被阴气裹住,悬停在百兵阵前。阴兵首领抬手,文件自动翻页,每一页都被一层灰雾覆盖,随后化作灵识可读的信息流,流入阵中。
范无救踏前一步,哭丧棒指向城南方向。他的舌头垂在胸前,眼神冷得像冰。那一片区域阴气浓重,像是地下埋了上百具未葬的尸体。
谢必安站在他身旁,招魂幡轻轻一扬。幡面掠过卷宗最上方那张死者面部特写,忽然抖了一下。他咬破指尖,在幡上画了一道短横,低声说:“非我召尔,乃律令召尔。”
空气微微扭曲。
一段画面浮现出来——雨夜,路灯昏黄,一名青年穿着黑色外套,背着鼓囊囊的编织袋走在小巷里。袋口渗出黑血,滴在地上,瞬间引来一群蠕动的虫子。那些虫子不像寻常蛆虫,身体泛着金属光泽,爬行时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画面一闪,变成一间地下室。墙上挂满干枯的手指和牙齿,中央摆着一只青铜盆,盆里翻滚着肉块和碎骨。一只手伸进来,将一块腐肉按进盆中。盆底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低声说:“再杀两个,你就能活到明年。”
影像中断。
谢必安收回招魂幡,脸色略白。这种强行提取记忆碎片的方式会反噬自身,但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后退半步。
范无救冷笑一声:“拿活人喂尸胎蛊,想借阴气续命?蠢货。”他举起哭丧棒,往地上一顿。一圈幽蓝波纹扩散出去,直指蛊术波动最强的位置——正是城南废弃殡仪馆西侧地下三层。
百名阴兵齐齐抬头。
陈昭站在窗前,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夜子时前,找出真凶。不许伤及无辜,不许暴露行踪。带回活口,我要亲口问他,是谁在背后教他这一套。”
阴兵应声而动。
他们没有奔跑,也没有发出脚步声,而是身影一晃,如同被风吹散的烟尘,迅速消失在绿化带与墙角阴影之间。最后一名阴兵回头看了陈昭一眼,才缓缓隐入地面。
宿舍恢复安静。
他靠在窗框上,手指按住太阳穴。神魂确实受损了,虽然只有3%,但就像裂开一道细缝的玻璃,再受一次冲击就可能彻底崩塌。他不能继续使用鬼域之心的力量,至少今天不行。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李阳发来的消息:【昭子,论坛炸了,有人说拍到凌晨有百人队伍从南门出去,穿的像古代士兵,视频已经删了,但截图还在传。】
他没回。
他知道那些早起扫地的环卫工、晨跑的学生、开早餐车的小贩,多少都看到了一点东西。但没人敢信,也没人能说清楚。阴兵行动时避开了监控,也避开了人群,只留下冷风掠过、树叶逆旋、地面结霜这些无法解释的痕迹。
这就够了。
不是为了吓人,是为了让某些人知道——他还能动。
而且比他们想象得更快。
时间一点点过去。
阳光照进宿舍,地板上的水渍彻底干了。他坐在床边,闭目养神,意识却一直连着系统。每隔十分钟,就会有一条微弱的反馈传回来:阴兵已抵达目标区域外围;已探测到地下密室入口;已发现蛊虫活动迹象。
一切顺利。
直到接近中午时,第一条异常信息出现。
【发现被控制者一名,男性,年龄约二十三岁,体内寄生蛊虫三只,意识模糊,正在搬运尸体。】
陈昭睁开眼。
这个人不是主谋,但一定是关键环节。他下令:**控制此人,带回审问,不得击杀。**
命令下达后,系统陷入短暂沉默。
他知道阴兵已经开始行动。那种沉默,是他们在执行任务时的状态——无声、精准、不容抗拒。
下午三点,城市另一端。
百名阴兵围住一栋废弃居民楼的地下室入口。门被铁链锁着,上面贴了五道黄色符纸。范无救走上前,哭丧棒轻轻一挑,符纸瞬间碳化脱落。谢必安挥动招魂幡,一股阴风卷开尘土,露出下方锈蚀的铁门。
门内传来窸窣声。
像是无数细小的脚在爬行。
阴兵列阵,两名前锋持盾推进。地下空间不大,布满腐臭气味,墙壁上挂着风干的肉条,地上堆着裹尸袋。最里面,一名年轻男子蜷缩在角落,手里抱着一只青铜盆,嘴里不停念叨:“再抓一个……再抓一个我就自由了……”
他的眼睛浑浊发黑,嘴角淌着黑色黏液。
范无救上前,哭丧棒点在他肩头。男子浑身一僵,随即瘫软倒地。
谢必安用招魂幡扫过青铜盆,提取出最后一段记忆——一个穿黑袍的女人站在暗处,递给他一把沾血的刀,说:“杀了那个送外卖的,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阴兵不再停留。他们押着昏迷的男子,沿原路返回。为了避免惊动路人,他们选择夜间路线,贴着墙根移动,影子融入地面,几乎看不出痕迹。
天快亮时,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
百名阴兵回到宿舍楼下。队伍整齐,无人掉队。中央那人被五条阴气锁链捆住,双目紧闭,脸上还带着恐惧的表情。
陈昭推开窗,站在那里。
他看着被押解回来的小混混,声音很平:“谁教你用尸体养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