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的新媳妇》
农历九月初六，宜嫁娶。水木园家属区四号楼楼下，一反平日的安静，一大早就支起了喜庆的红色充气拱门，上面贴着金灿灿的“囍”字。几张从学校食堂借来的大圆桌沿着楼前的空地摆开，桌上铺着一次性红色桌布，瓜子、花生、水果糖堆得像小山。空气中弥漫着油烟、香料和淡淡的鞭炮硝烟味——刚放过一挂千响的鞭炮，满地红纸屑，更添了几分热闹。
冯家今天娶媳妇！
这可是四号楼，乃至整个水木园家属区的一件大事。冯大爷去世得早，冯大妈——那个瘦小却坚韧的女人，靠着在校办工厂糊纸盒、帮人缝补衣服、夏天卖冰棍冬天卖烤红薯，硬是把独子冯国庆拉扯大，还供他读完了技校，如今在食堂当管理员，算是端上了铁饭碗。如今儿子成家，对于冯大妈来说，是丁却了人生最大的一桩心愿，是苦尽甘来的标志。
邻里们，无论关系亲疏，大多都来了。有的随了份子，有的就是纯粹来看热闹、沾喜气。楼下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孩子们在桌椅间追逐嬉闹，大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目光都不时地瞟向单元门口，带着好奇与期待。大家都知道，新娘子是农村来的，听说长得特别俊，是冯国庆上次回老家探亲时相看的。
场景一：婚宴伊始，邻里闲谈
“冯大妈今天可算是熬出头了！” 钱大爷嗑着瓜子，对旁边的孙大爷感叹，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一个人把国庆拉扯大，不容易啊！你看她今天这精神头，多好！”
孙大爷扶了扶眼镜，点头附和：“是啊，守得云开见月明。国庆这孩子也老实本分，在食堂干得不错，成了家，冯大姐往后就等着享福吧。” 他这话说得真诚，尽管他自己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对门的王大爷系着一条干净的围裙，正在临时搭起的灶台边帮忙料理一些凉菜，他是食堂大厨，今天算是友情出力。他儿子王进宝，也穿着件半新的衬衫，在一旁笨手笨脚地帮着洗菜、端盘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关于新娘子的只言片语。
“听说新娘子是国庆老家那边的，山里姑娘，水灵着呢！” 钱大妈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她正和几个老姐妹围坐一桌，唾沫横飞地分享着她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内部消息”，“家里条件好像一般，能嫁到城里来，还是咱们水木园，算是攀高枝了！”
“可不嘛，冯家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国庆工作稳定，冯大妈人也和气，姑娘过来受不了委屈。” 周大妈温和地接话。
黄家也全员到齐了。黄剑知和吴月江坐在一桌，与几位相熟的教授邻居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黄振华穿着挺括的衬衫，显得沉稳干练。黄亦玫则挨着母亲坐下，她今天穿了条素雅的裙子，明艳的脸上带着对这场市井热闹的好奇。黄振宇还是那副懒散样子，靠在椅背上，手里玩着筷子，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扫视着全场，像是在观察一出有趣的活剧。
“诶，振宇，你说那新娘子，真有他们传的那么好看？” 黄亦玫用胳膊肘碰了碰弟弟，小声问。
黄振宇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过嘛，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农村姑娘，再好看能好看到哪儿去？顶多算清秀。” 他嘴上这么说，眼神里却也有几分期待。
场景二：新娘登场，惊艳四座
临近正午，吉时已到。一阵更加密集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炸响，硝烟弥漫中，只见穿着崭新但略显肥大西装、胸前别着红花、脸上洋溢着憨厚幸福笑容的新郎官冯国庆，有些紧张地牵着一个身穿红色旗袍的身影，从单元门里走了出来。
刹那间，原本喧闹的场面，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陡然安静了好几秒。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新娘子身上。
她穿着一身不算特别华贵、但剪裁得体的正红色锦缎旗袍，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身段。旗袍的立领衬得她脖颈修长，像优雅的天鹅。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精致的发髻，插着一根简单的珍珠发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张令人屏息的俏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皮肤是山泉水洗过般的白皙透亮，毫无瑕疵，在阳光下仿佛泛着柔和的光晕。标准的鹅蛋脸，线条流畅完美。眉毛不画而黛，是天然好看的远山眉形。最夺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大而明亮，眼珠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澄澈见底，眼尾微微上挑，天然一段风流韵致，可那眼神却带着初来乍到的羞怯和不安，像林间小鹿，纯净又惹人怜爱。鼻梁高挺，唇形饱满，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更显得齿白唇红，明艳不可方物。
她微微低着头，脸颊上飞着两团红云，一只手被冯国庆牵着，另一只手有些无处安放地捏着旗袍的侧缝。那份混合着极致明艳与天然羞怯的气质，形成了一种巨大的、矛盾的吸引力，瞬间击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嘶……”
不知是谁先倒吸了一口冷气。
紧接着，压抑的惊叹声如同潮水般在各个角落响起。
“我的娘诶……这也太俊了吧！” 钱大妈张着嘴，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眼睛瞪得溜圆，“这……这真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我看比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还标致！”
“天啊……国庆这是走了什么大运了……” 旁边一位大妈喃喃自语，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羡慕。
孙大爷也看得有些发愣，随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仿佛想展示自己“教授”的风范。连一向严肃的黄剑知，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吴月江轻轻碰了碰丈夫的胳膊，低声道：“这姑娘，模样真是万里挑一。”
黄亦玫也看呆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向对自己容貌自信的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新娘子有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原始生命力的、惊心动魄的美。她喃喃道：“……她可真好看。”
黄振宇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彻底消失了。他坐直了身体，目光锐利地在新娘子脸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然后才缓缓靠回椅背，轻轻吹了声口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失算了。冯国庆这小子，何德何能……”
然而，全场受到冲击最大的，莫过于正在端着一盘凉拌黄瓜往桌上送的王进宝。
当那个红色的、窈窕的、美得不像真人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里时，王进宝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只剩下那个身影是唯一的焦点，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脚冰凉，血液却疯狂地往头上涌。心脏跳得又重又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直勾勾地看着陈秀英，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哐当！”
一声脆响，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王进宝手里那盘凉拌黄瓜，直直地掉在了地上，白色的瓷盘摔得粉碎，绿色的黄瓜、红色的辣椒油溅了一地，也溅到了他的裤腿上。
这声响动在突然安静的场面里显得格外刺耳。所有人都被惊动，目光从新娘子身上，瞬间转移到了肇事者王进宝身上。
王进宝却浑然未觉。他依旧保持着端盘子的姿势，眼睛还死死地盯着新娘子，脸涨得通红，像煮熟的虾子，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惊艳、茫然和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的震撼。
“进宝！你个混账东西！发什么瘟呢！” 王大爷的怒吼声如同炸雷般响起，他气得满脸通红，几步冲过来，看着一地狼藉和儿子那副丢人现眼的呆傻模样，更是火冒三丈，扬起巴掌就想扇过去。
还是旁边的周大爷赶紧拉住了他：“老王！老王！算了算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大喜的日子，别动气！”
冯国庆也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王师傅，碎碎平安，碎碎平安！收拾一下就好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忙收拾。王进宝这才像是被惊醒，慌得手足无措，蹲下去就想用手去捡碎片，被他爸一把拽开：“滚一边去！别在这儿添乱！” 王进宝被推搡到一边，低着头，脸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心脏依旧在疯狂跳动，脑海里那个红色的身影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了。
场景三：敬酒风波，暗流涌动
新人开始挨桌敬酒。走到黄家这一桌时，冯国庆憨厚地笑着介绍：“叔，婶，振华哥，亦玫，振宇，这是秀英。”
陈秀英端着酒杯，声音依旧轻柔，带着那点软糯的口音：“叔叔好，阿姨好，哥哥姐姐好。” 她微微抬眼，目光快速扫过桌上的人，在与黄振宇视线接触的瞬间，像是被那过于直接和锐利的目光烫到，迅速垂下了眼帘，脸颊更红了。
黄振宇端起饮料（他未成年，以饮料代酒），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略带痞气的笑容，目光却毫不避讳地看着陈秀英，语气带着某种意味深长：“嫂子，恭喜。我哥这人实在，以后……多担待。” 他的话听起来是客气，但那眼神和语气，总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冯国庆没听出来，只是憨笑。陈秀英则更加窘迫，低低地“嗯”了一声。
当新人走到王家这边时，王进宝更是紧张得同手同脚，差点把自己绊倒。王大爷狠狠瞪了他一眼，赶紧对新人说：“国庆，秀英，恭喜恭喜！这小子毛手毛脚的，别见怪。”
陈秀英微微颔首：“谢谢王师傅，谢谢……进宝弟弟。” 她的声音传到王进宝耳朵里，像带着电流，让他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了，根本不敢看她，只含糊地说了句“恭喜”，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敬酒环节在一种表面热闹、内里却暗流涌动的气氛中进行着。男人们大多对冯国庆投去羡慕甚至略带嫉妒的目光，女人们则围着陈秀英，近距离地品评着她的容貌、皮肤、衣着，语气复杂。
场景四：宴席散去，余波未平
宴席持续到下午两三点才渐渐散去。邻居们帮忙收拾着残局，嘴上还在津津乐道地谈论着今天绝对的主角——新娘子陈秀英。
“真是开了眼了，没想到冯家能娶到这么个天仙似的媳妇。”
“是啊，往后这四楼，可有的看喽。”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个能过日子的，长得太好看，未必是福气啊……”
“嘘……小声点……”
王进宝被他爸勒令回家反省了。他躺在自己狭窄的小床上，望着天花板，眼前晃来晃去的，依旧是那个穿着红旗袍、美得惊心动魄的身影。一种陌生的、酸涩又带着点甜意的情愫，在他十六岁的胸膛里疯狂滋长。他知道这不切实际，知道这很荒谬，可他控制不住。
黄振宇帮着搬完椅子，站在楼下，看着四楼冯家那扇贴着崭新“囍”字的窗户，眼神深邃。他想起陈秀英那羞怯又明艳的脸，想起王进宝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这水木园平静的日子，恐怕要因为这个女人的到来，掀起一些波澜了。
冯大妈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拉着儿媳的手，眼里含着泪花，却是幸福满足的泪。陈秀英看着婆婆，看着这个虽然简陋但充满了温情的家，看着窗外逐渐恢复平静的院子，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彷徨。从今天起，她的人生将在这座着名的学府家属区里，展开新的一页。
夕阳西下，将水木园的楼宇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婚宴的喧嚣已然散去，但“冯家新媳妇”带来的震撼与话题，却如同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淡淡硝烟和饭菜香气，久久不散，渗透进每家每户的日常闲聊里，也悄然改变着一些少年心底的风向。这一页，才刚刚掀开一角。
《陈秀英的尴尬》
春末的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水木园家属区的院子里。几棵老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几个老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闲聊，偶尔有下班的教职工推着自行车穿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铃声。
陈秀英端着一个装满洗净衣物的塑料盆，从单元门口走出来，准备将衣服晾在院子角落拉好的铁丝上。她穿着一件素净的淡紫色格子衬衫，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阳光照在她白皙的侧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低着头，脚步轻盈，尽量不引起太多注意。
然而，她那出众的容貌，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很难不吸引目光。正在树下跟人下象棋的钱大爷，一抬眼就瞥见了她，那双精于算计的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哟！这不是冯家新媳妇吗？”钱大爷扯着嗓门，声音洪亮地招呼道，手里的棋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也引来了旁边几个闲聊老人的注意。
陈秀英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但还是礼貌地转过身，微微颔首：“钱大爷，您下棋呢。”
“嗨，瞎玩呗！”钱大爷站起身，背着手，笑眯眯地踱步过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陈秀英身上和她盆里的衣物上扫来扫去，“秀英啊，又洗衣服呢？真是勤快！国庆娶了你，可真是祖上积德了，又漂亮又能干！”
他这话听着像是夸奖，但那眼神和语气，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带着点长辈对年轻貌美小媳妇的、过了界的打量和调侃。
陈秀英的脸微微泛红，低声道：“钱大爷您过奖了，这都是该做的。”她说着，就想转身去晾衣服。
“哎，别急着走啊！”钱大爷却往前凑了凑，压低了点声音，但依旧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脸上带着一种“我是为你好”的虚伪关切，“秀英啊，跟大爷说说，嫁到咱们城里来，习惯不？国庆那小子，老实巴交的，没啥情趣，晚上就知道倒头睡，没闷着你吧？”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老头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暧昧或尴尬的笑容。这话已经明显超出了普通长辈关怀的界限，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窥探隐私的意味。
陈秀英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端着盆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应对这种粗俗又尴尬的调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屈辱和无助的水汽，她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钱大爷！”
一个带着明显怒气、又有些紧张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只见王进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旁边，他手里拎着一个空酱油瓶子，显然是刚从外面小卖部回来。他黝黑的脸上涨得通红，胸口微微起伏，一双平时看起来有些憨厚的眼睛，此刻却瞪得溜圆，直直地盯着钱大爷。
钱大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了一跳，转过头，见是王家的傻小子，顿时有些不悦：“进宝？你嚷嚷什么？”
王进宝一个箭步跨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自己不算宽阔的身板，挡在了陈秀英和钱大爷之间，虽然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但语气却异常坚定：“钱……钱大爷！您……您怎么能这么跟秀英嫂子说话！她……她是新来的，您是老辈，得……得有个长辈的样子！”
他憋着一口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完后，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根本不敢回头看陈秀英的表情。
钱大爷被他这么一顶撞，尤其是在众人面前，面子顿时挂不住了，恼羞成怒道：“嘿！王进宝！你小子吃错药了？我跟秀英说两句话怎么了？轮得到你在这儿充大尾巴狼？怎么，你看人家新媳妇长得俊，想护着是吧？”
这诛心之言让王进宝的脸更红了，但他这次没有退缩，反而梗着脖子，声音更大了些，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憨直：“您别胡说！我……我就是看不惯您欺负人！秀英嫂子是老实人，不爱听您这些浑话！您要下棋就好好下棋，别……别为难人家！”
他词汇有限，翻来覆去就是“欺负人”、“浑话”、“为难”，但那份维护之心，却清晰无比。
周围的老头们见状，也开始打圆场：
“老钱，算了算了，跟孩子较什么劲。”
“就是，人家新媳妇脸皮薄，你别瞎开玩笑。”
“进宝也是好心……”
钱大爷看着梗着脖子、像头小倔驴似的王进宝，又看看周围人的态度，知道自己这玩笑开得有点过，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哼了一声，嘟囔着“谁开玩笑了……不识好歹……”，转身回到棋局旁，但明显心思已经不在了。
一场尴尬的风波，被王进宝这突如其来的、憨直又勇敢的介入，暂时化解了。
王进宝这才敢偷偷回过头，飞快地瞥了陈秀英一眼。只见陈秀英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些许未干的湿气，但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了一些。她抬起眼，看向王进宝，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轻轻说了声：“进宝弟弟……谢谢你。”
那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王进宝。他只觉得浑身一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刚才那股勇气瞬间泄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满脸的臊热和心跳如鼓。他慌乱地摆着手，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应……应该的！秀英嫂子你……你快去晾衣服吧！” 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也似的拎着酱油瓶子冲回了自家单元门。
陈秀英看着少年仓促逃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树下讪讪的钱大爷，轻轻松了口气，心底那份难堪被一股细微的暖流所取代。她端着盆子，走到铁丝旁，开始默默地晾晒衣物。阳光透过湿润的布料，映出她依旧有些泛红，却不再那么无助的侧脸。
院子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某些东西，似乎已经在悄然改变。王进宝那憨厚的维护，如同一颗石子，在他自己汹涌的心潮之外，也在陈秀英初来乍到、敏感而孤单的心里，投下了一抹微小却真实的善意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