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承载着亡者姓名的灰烬之雪,甫一触及祁诀周身的护体莲火,便发出“滋滋”的悲鸣,仿佛有亿万个不甘的灵魂在同时哭嚎。
祁诀跪在火焰的中心,剧痛从四肢百骸涌向识海,将他本就破碎的记忆搅得更加混乱。
他记得自己曾亲手点燃过一场滔天大火,火中有一个叫“律”的东西在燃烧,可他为何要烧?
他忘了。
他又记得,那场火里,似乎还有一个撕心裂肺喊着他名字的哥哥,可那个哥哥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也忘了。
道火莲心,他赖以存身立命的根基,此刻正在他心口疯狂颤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质问他遗忘的罪孽。
就在这时,那道横亘虚无的王座裂缝中,一道更加深沉的黑暗缓缓凝聚。
那是一道残魂,形同灰烬,聚散无常,可他发出的声音,却不像来自幽冥,反而带着一股万物复苏的惊蛰雷音,响彻每个存在的耳膜。
“你不是第七代……你是这三千年来,第一代真正‘活着’的命外之人。”
话音未落,虚王座之上,天无赦那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化作实质的怒吼:“阎罗!你一缕残魂,也敢在此蛊惑人心!给本座滚回去!”
轰隆!
王座上的无尽黑焰瞬间凝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掌,掌纹间尽是天道法则的锁链,带着足以将一方世界压成齑粉的恐怖威势,朝着阎罗的残魂狠狠拍下!
那不是攻击,是抹杀,是要将这丝不应存在的变数彻底碾回深渊。
然而,巨掌未至,一道身影却已挡在残魂之前。
是祁诀。
他拄着那柄焦黑的桃木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猩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不断滴落,在莲火中蒸腾成雾。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只压顶而来的巨掌,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一击,我接第二次。”
话音落,他猛地反手,将桃木剑狠狠插入了自己心口的道火莲心之中!
“承道!”
噗——
利刃入心,引动的不是死亡,而是前所未有的生命怒燃!
以他自身为祭,以道心为炉,那朵原本只及数丈的火莲,在刹那间冲破束缚,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狂暴绽放!
万千莲瓣层层舒展,每一片都燃烧着不屈的金色火焰,如一轮逆世而生的骄阳,悍然迎上了那只代表天威的巨掌!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火莲剧震,莲瓣寸寸碎裂,金色的火焰与黑色的法则疯狂对撞、湮灭。
祁诀身躯狂颤,一口金色的心头血喷洒长空,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没有后退半步!
就在火莲即将溃散的瞬间,一直沉默不语的虚无童忽然动了。他
“此冠无主千年,等待一个真正的破局者……今日,我以守者之身,献冠为薪!”
空冠入火,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仿佛将一片宇宙的能量尽数倾泻其中。
轰然一声,原本即将熄灭的金色莲火暴涨万丈,火光之盛,竟将那只黑焰巨掌一寸寸烧穿、融化!
天威,被一个命外之人,硬生生扛住了!
天无赦的怒哼自王座传来,显然也未料到这般变故。
趁此间隙,阎罗的残魂飘至祁诀身前,那双由灰烬构成的“手”,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轻轻抚上了他的额头。
“孩子,看看吧,看看你遗忘的……和他们掩盖的。”
无数灰烬顺着他的指尖涌入祁诀的识海。
一段冰冷彻骨的记忆轰然炸开。
三百年前,那所谓失败的第一代命外之人,并非死于天劫,而是在即将功成之际,被一群自称为“观礼者”的存在隔空抽走了神魂,炼成了一道名为“镇魂律”的印记,用以加固天道壁垒。
从那以后,每一代惊才绝艳、试图挑战天命的反抗者,最终的结局都不是陨落,而是被这“镇魂律”捕获,炼化成维持天道运转的“燃料”!
所谓的圣者选拔,根本不是在寻找一个救世主。
“你们不是在选圣者……你们是在养祭品!”祁诀猛然睁开双眼,那双原本迷茫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
他一把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心口那枚熊熊燃烧的道火莲心印记。
那本是命外之人的标志,是天道不容的罪印。
“既然如此……”祁诀的嘴角咧开一个疯狂而惨烈的笑容,“那今天,我不当火种——我当焚香人!”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蘸着自己淌下的金色心头血,以虚空为纸,以桃木剑为笔,用一种古老而决绝的姿态,一笔一划,在身前写下了三个扭曲、燃烧的血色大字——
焚神香!
字成的刹那,整片虚无空间都为之震荡,仿佛有什么禁忌被触动了。
祁诀深吸一口气,引动体内那颗因献祭“空冠”而前所未有强大的道火莲心,声如洪钟,响彻三界六道。
“我祁诀,以命外之身,焚此香——祭所有被你们当成燃料的‘圣者’!”
他低喝一声,将那三个血字猛地推入身前的万丈火莲之中!
刹那间,那火不再是金色,而是化作一种难以名状、仿佛要将神明信仰都一同焚尽的苍白色!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冲天而起,超越了时空的限制,无视了界域的壁垒,开始朝着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蔓延!
虚王座之上,天无赦那亘古不变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你……你竟敢焚我信仰之基!”
就在此时,一道几不可查的黑影悄然在祁诀身后浮现。
那影子没有五官,没有实体,却伸出一只手,轻轻抚过祁诀那只因书写血字而微微颤抖的手背,像是在确认血脉的延续,又像是在传递无声的鼓励。
血缘鬼,在最关键的时刻现身了。
阎罗的残魂看着那冲天的苍白火光,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音却清晰地传入祁诀耳中:“火已立道,门已开启……去吧,孩子,去把那些高高在上的‘观礼者’的赌局,烧成一场盛大的、献给所有亡者的祭坛。”
祁诀握紧了手中那柄与他心神相连的桃木剑,目光穿透了重重虚妄,望向了那传说中封印着最终秘密的第十三扇门,以及门后那片若隐若现的猩红虚空。
他轻声笑了,那笑声中再无迷茫,只有纯粹的、要将这天捅个窟窿的快意。
“我不是来改命的……”
“我是来退订的。”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第十三扇门后,那片猩红虚空中,无数个之前还带着戏谑与玩味的低语,终于化作了压抑不住的惊惶与尖叫。
“……糟了!火出框了!快关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