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织者”站在能量平台上,身形并不高大,却仿佛是整个环形结构的核心节点。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是轻轻抬起一只覆盖着细腻生物甲壳与机械纹路的手,周围的空气——或者说,这片被改造的空间介质——便开始随之“脉动”。那种脉动与环形结构、与那些生物哨兵、甚至与远处痛苦灵体的波动同频,仿佛他就是这张巨大活体网络的“心脏”与“大脑”。
渗透艇悬浮在入口能量场与编织者之间的虚空中,渺小而脆弱。隼和铁砧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武器发射钮上,但谁都知道,在这个距离,面对这种级别的敌人,常规攻击可能毫无意义。
苏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律师的本能让她快速分析局势:对方没有立即攻击,反而在“欢迎”,说明他有所图,或者在享受猫捉老鼠的游戏。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信息差。
“看来,你预料到我们会来。”苏念的声音通过渗透艇的外放系统传出,平静无波。
“意料之中,也是计划之内。”“编织者”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探究兴致,“钥匙必然会走向锻炉,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宿命’。议会需要锻炉的力量,而收割者……也对‘黄昏’的概念很感兴趣。我只是在这里,确保‘交接’过程……符合我的‘编织’。”
“你的编织?用痛苦和囚禁来编织?”苏念的目光扫过周围搏动的有机墙壁和远处那个被禁锢的灵体。
“痛苦是变革的催化剂,囚禁是塑造形态的模具。”“编织者”毫不在意,甚至微微歪头,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你看这‘窃心网’,它不只是封锁,更是一个巨大的‘共鸣过滤器’和‘意识萃取器’。议会只需要锻炉产出的‘纯净力量’,而那些可能伴随力量产生的‘杂念’、‘意志’、甚至‘初生的炉魂’……这些都是极好的‘材料’。墨文渊阁下想要结果,而我……享受过程,并创造附加价值。”
他的话语揭示了更深的恐怖。他们不仅想夺取锻炉的力量,还想捕获、解析、利用锻炉可能产生的“意识体”!
“你以为你能控制锻炉?”苏念反问,“连先驱者都敬畏的存在,你以为凭借这些……血肉与机械的造物就能掌控?”
“敬畏源于无知,掌控始于理解。”“编织者”向前缓缓踏出一步,他脚下的能量平台随之延伸出细微的脉络,与周围结构连接得更紧密,“我对‘生命’、‘意识’与‘共鸣’之间转化的研究,远超你的想象。锻炉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更宏大、更古老的‘生命形态’?只要找到正确的‘频率’,建立合适的‘连接’,再强大的存在,也可以被引导、被……嫁接。”
嫁接。这个词让苏念想起G区的“千面之母”,想起那些扭曲的实验体。“编织者”的野心,是想要将锻炉这样的史前造物,也变成他实验的一部分!
“你找错了对象。”苏念的手背,四枚印记开始稳定发光,与前方锻炉入口的能量场产生更清晰的共鸣,“锻炉在呼唤钥匙,不是你那些扭曲的造物。”
“钥匙?啊,是的,不可或缺的‘权限凭证’。”“编织者”的兜帽下,似乎有光芒闪烁了一下,“但权限,也可以被‘复制’,被‘转移’,或者……被‘覆盖’。你的共鸣很特别,苏念小姐,融合了现代人类的坚韧、古老钥匙的权限、旅者的传承、甚至包括‘错误’的启示和……那个女孩身上奇特的古老血脉。这真是一幅绝佳的‘编织底布’。”
他的“目光”似乎越过了苏念,落在了伊莱恩身上,那种探究的意味更加浓厚:“尤其这个女孩……‘哨兵’索雷斯的血脉,居然与‘混乱之源’产生了如此有趣的突变。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你们的组合,比单独一个钥匙,更有‘研究价值’。”
伊莱恩在他目光的注视下,身体微微发抖,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当作“物品”审视的恶心与愤怒。她体内的深紫色共鸣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带着强烈的排斥与扰乱意向。
“呵……本能的反抗。”“编织者”似乎更感兴趣了,“这种非理性的、情感驱动的共鸣扰动,正是现行‘守护者-钥匙’体系中缺乏的‘混沌变量’。很有潜力,值得深入……”
“艾拉,准备强行突破!”苏念不再废话,在内部频道下令,“目标锻炉入口,无视拦截,全速!伊莱恩,用你最强的扰乱共鸣,覆盖我们前方区域!隼,铁砧,干扰射击,掩护!”
“明白!”
渗透艇引擎瞬间爆发出过载的尖啸,朝着锻炉入口猛冲!与此同时,伊莱恩闭上双眼,将所有恐惧和愤怒转化为共鸣的力量,一股混乱、驳杂、充满尖锐“不谐音”的深紫色波动如潮水般涌向“编织者”和他所在的平台!
隼和铁砧也开火了,数道高能光束射向“编织者”周围,不是为了击中他,而是为了制造能量干扰和视野遮蔽。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编织者”只是轻轻“啧”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于对话的仓促结束。
他抬起的手,五指微微收拢。
瞬间,周围整个空间“活”了过来!那些构成墙壁、通道的有机组织猛然蠕动、膨胀,伸出无数粘稠的、末端带着吸盘或尖刺的触须,从四面八方抓向渗透艇!同时,平台延伸出的能量脉络光芒大盛,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带有复杂生物纹路的能量屏障,轻易地化解了隼和铁砧的干扰射击,并将伊莱恩的混乱共鸣波动“吸收”、“疏导”进了周围的网络结构,引起一阵涟漪,但未能造成实质性破坏!
渗透艇像掉进蛛网的飞虫,虽然速度极快,但行动已然受到严重阻碍!几条粗大的触须已经缠上了艇身,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艇体护盾能量飞速下跌!
“引擎出力被限制!速度下降40%!护盾即将过载!”艾拉子程序急促报告。
“编织者”好整以暇地看着挣扎的渗透艇,声音带着一丝愉悦:“在我的‘领域’里,能量与物质,秩序与混乱,都可以被重新‘编织’。你们的反抗,只是为这幅作品增添了些许……动态的张力。”
苏念知道,常规方法行不通了。“编织者”在这里经营已久,整个环形结构都是他的延伸,是他的“领域”。在他的领域里对抗他,如同在对方的棋盘上下棋。
但,棋盘并非完全由他掌控。
她想起了那个被囚禁的、为他们开辟道路的灵体。它说“编织者”能感觉到网的异常。那么,如何制造一个足够大、足够让他不得不分神处理的“异常”呢?
“伊莱恩!”苏念在共鸣连接中疾呼,“不要无差别扰乱!将你的共鸣,集中指向那个被囚禁的灵体!尝试与它的痛苦频率共振,放大它!把它的‘脉动’从‘窃心网’中……‘凸显’出来!”
伊莱恩瞬间领悟。她不再试图用混乱共鸣直接攻击“编织者”,而是将感知和力量聚焦到远处那个痛苦灵体上。她感受着那灵体的哀伤、疲惫、被束缚的痛苦,以及最后那一丝帮助他们时的微弱希望。她的深紫色共鸣,本就带有情感放大和扰乱的特质,此刻,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不是攻击,而是“共鸣”——与那灵体的痛苦共鸣,将其强度急剧放大!
“啊——!!!”
一声并非通过声音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意识层面响起的、充满极致痛苦的无声尖啸,猛然从环形结构深处炸开!那被囚禁的灵体,在伊莱恩共鸣的刺激下,其痛苦波动瞬间增强了数十倍,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一块巨石,在整个“窃心网”中引发了剧烈的、失控的涟漪!
“什么?!”“编织者”第一次发出了略带惊讶的声音。他感觉到自己精密控制的网络,在某个节点突然出现了剧烈的、情感化的“噪点”!这种纯粹基于痛苦和反抗意志的波动,与他基于生物工程和意识嫁接构建的“理性网络”产生了严重的冲突和不兼容,正在干扰局部网络的信息传递和能量稳定!
虽然这远不足以破坏整个网络,但就像精密仪器里混进了一粒沙子,足以让他必须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和“算力”去压制、去修复这个异常!
趁此机会!
“就是现在!艾拉,引爆渗透艇预留的‘灵能过载核心’!目标不是他,是我们正前方的触须和能量屏障!”苏念吼道。
“明白!过载核心启动!三秒后引爆!准备冲击!”
渗透艇前方,一点刺眼的白光亮起,然后猛然扩张!
剧烈的灵能爆炸并非为了杀伤,而是为了制造纯粹的能量乱流和冲击!缠住艇身的触须在爆炸中被撕裂、汽化,前方的能量屏障也剧烈波动,出现短暂的不稳定和缺口!
“冲过去!”
渗透艇引擎最后一次咆哮,拖着受损的艇身,从爆炸清出的狭窄通道中,如同离弦之箭,射向近在咫尺的锻炉入口!
“编织者”刚刚勉强稳定住网络中那个痛苦的“噪点”,就看到渗透艇已经冲到了入口能量场边缘。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战后的“兴趣”。
“不错的应变……但游戏,还没结束。”
他没有追击,只是看着渗透艇被锻炉入口那炽白与暗红交织的能量场吞没。然后,他抬手按了按自己太阳穴位置一个微小的生物接口,似乎在发送什么信息。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看向环形结构深处,那个刚刚引发混乱的囚禁灵体方向,兜帽下的阴影中,嘴角再次勾起。
“痛苦,果然是最具‘感染力’的材料……这个样本的‘烈度’,值得重新评估和……进一步‘提纯’。”
他的身影缓缓融入背后的有机墙壁,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在锻炉入口的能量场内部——
渗透艇彻底失去了动力,像一片落叶在狂暴的能量激流中翻滚、滑行。艇内警报响成一片,多处系统离线,外壳多处破损,卫生系统发出紧急警告。
但苏念无暇顾及这些。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景象所占据。
他们穿过了一层能量帷幕,进入了一个……无法用常理描述的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实体边界。视野中充满了奔流的、液态般的“光”与“声”。那些“光”是高度凝聚、具象化的不同共鸣频率,呈现出从炽白到暗红、从淡金到深紫的无穷色彩,它们像河流、像瀑布、像漩涡,在这片空间中奔腾、碰撞、交织。而那些“声”,则是这些共鸣频率本身所“诉说”的“信息”——亿万年来,无数守护者在此留下的印记、感悟、誓言、技艺,以及锻炉自身那古老、沉重、如同恒星核心脉动般的“存在之音”。
这里是“共鸣锻炉”的内部,一切共鸣的源头与熔炉。
手背上的四枚印记,此刻如同回到了母体,光芒大放,与周围无尽的共鸣之海产生着强烈的共振与交流。苏念能感觉到,每一道流过的光之河流,都在“检验”她,每一段掠过的信息之音,都在“询问”她。
锻炉,在审视钥匙的资格。
而伊莱恩,已经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她体内的古老守护者血脉与深紫色共鸣,在这里仿佛得到了某种“滋润”和“呼应”,自主地活跃起来,与周围环境进行着本能的互动。
他们暂时安全了,脱离了“编织者”的直接威胁。
但苏念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们必须在这片共鸣的汪洋中,找到锻炉的“核心”,找到启动“黄昏密钥”锻造程序的方法。而身后,议会和“编织者”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收割者,在更远的黑暗中,静静等待着。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这里可能并没有空气),感受着共鸣之海对灵魂的冲刷,目光投向那无尽光流汇聚的、最深最亮的漩涡中心。
“我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