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本舰,医疗部病房。凌晨三点。
时间仿佛被冻凝在这方寸之地。惨白的灯光无力地涂抹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勾勒出仪器棱角的冷硬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苦涩,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物特有的甜腻,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唯有生命监护仪上那一点固执跳跃的绿光,以及随之响起的、规律到近乎冷酷的“滴…滴…”声,撕扯着这片死寂,也映衬着病床上那个小小身影破碎不堪的呼吸。
阿米娅(罗德岛)蜷缩在过大的病床上,薄被下的身躯瘦弱得令人心惊。药物勉强将她拖入浅眠的泥沼,但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乌青,纤长的棕色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不住颤动。即使在梦中,那两道秀气的眉毛也死死拧在一起,形成一个解不开的结。干裂起皮的嘴唇偶尔会溢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或是无意识地抽噎一下,带动着插满管子的手臂微微痉挛。身体的每一处创伤都在尖叫,而那个无解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更像是一把无形的钝锯,在她稚嫩的心智上来回拉扯,将她死死禁锢在噩梦与现实的锋利边缘,动弹不得。
就在这意识模糊、防线最为薄弱的混沌边界,病房角落的阴影,无声无息地蠕动了一下。并非光线变化,而是那片空间本身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从深水中缓缓浮出,毫无征兆地凝实在阿米娅的病床旁。
他笼罩在一件材质奇特的深色长袍中,那布料仿佛能吞噬光线,将周遭的微光都吸纳入一片纯粹的幽暗。兜帽低低压下,阴影完美地掩盖了他的面容,只隐约勾勒出下颌一道冷硬如石刻的线条。他没有实体穿越墙壁的迹象,更像是这片空间本身析出的一个异质节点,带着一种与病房格格不入的、超脱于时空之外的诡异质感。他站在那里,静默如渊,却散发着无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病床上的阿米娅似乎感应到了这非人的注视,纤弱的身体猛地绷紧。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道缝隙,模糊的视线在几番挣扎聚焦后,终于捕捉到了床边的黑影。
“呃…!”一声短促而虚弱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她本能地想蜷缩起来,远离这未知的威胁,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她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成了奢望,只能徒劳地绷紧每一根神经,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是谁?!凯尔希医生呢?!”
那黑影并未靠近,依旧保持着磐石般的静默。然而,一个声音却突兀地、清晰地直接在阿米娅的脑海中响起。它平静,略带磁性,却像冰封千年的寒铁,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温度波动,也并非通过空气振动传播:“不必惊慌,阿米娅。”
这直接作用于思维的声音让阿米娅浑身一颤,瞳孔因急剧惊恐而收缩。
“我叫加斯特,”冰冷的声音那继续在她思维的湖面上投下石块,激起恐惧的涟漪,“一个…热衷于穿梭于不同时间线与可能性缝隙之间的观察者与实验…者。”
“科学家…?”阿米娅的困惑更深了,像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但警惕的尖刺却竖得更高。这个解释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增添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困扰你的那个问题,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你的心智,对吗?”加斯特的声音精准地刺入她思维中最鲜血淋漓的伤口,“钢铁阵线的那个存在,他们所谓的‘博士’,为何对你倾注如此纯粹、不加掩饰的恶意?为何…执意要将你,阿米娅,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狠狠扎在阿米娅最深的痛处。她急促地喘息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牵动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加斯特似乎停顿了一下,无形的目光仿佛在欣赏她痛苦的反应。然后,他抛出了第二颗更具毁灭性的炸弹:“又或者…你是否曾有过一丝好奇,哪怕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关于他们身边那个与你共享着同一个名字,却顶着一头如雪白发、被亲昵唤作‘小咪’的兔子女孩…她的存在本身,对你,对这个世界,究竟意味着什么?”
阿米娅的呼吸几乎停滞,棕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我说如果,”加斯特的声音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近乎蛊惑的平静,如同深渊的低语,“我能为你提供一个…短暂的体验机会。一个让你暂时脱离这具伤痕累累的躯壳,以‘小咪’的身份,亲身体验钢铁阵线视角的机会。让你看看,在那片冰原之上,他们眼中的世界为何是那般模样,他们看待罗德岛,看待…‘阿米娅’这个名字时,为何会滋生出那样的情感。”
阿米娅虚弱地躺着,巨大的荒谬感让她几乎想笑,扯动嘴角却只尝到一片苦涩。她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互换…身份?这…怎么可能…我们…如此不同…发色、耳朵…一眼…就能…”
“不不不,”加斯特轻轻摇头,兜帽的阴影随之摇曳,如同鬼魅,“你理解错了。我说的互换,并非此刻的你们进行拙劣的角色扮演。”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研究者的狂热,“我的意思是…回溯。回到一切的起点,那个冰封万物、决定命运的节点。”
他虚抬手指,无形的力量仿佛在拨动时空的琴弦:“在那个时刻,钢铁阵线的博士,在枯树下发现的瑟瑟发抖的小生命,将不再是那个白发的‘小咪’…而会是你,阿米娅。相应地,你们罗德岛当年从废墟中救起的那个可怜虫,将会是那个本应属于钢铁阵线的…白发兔子。”
这个设想太过疯狂,完全超出了阿米娅的理解范畴。她张了张嘴,干裂的唇瓣翕动着,想说什么——是拒绝?是质疑命运的荒诞?但加斯特没有给她任何回应的时间。他的姿态高高在上,仿佛这并非请求,而只是一场由他主导、不容置疑的观测实验。他需要的只是变量,而非受试者的意愿。
“去体验一下吧,阿米娅。”加斯特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宣告,“在另一条被强行扭曲的因果之路上,‘你’所可能经历的人生。以及…那份针对‘你’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其最初的根须,究竟深埋在何处。”
他那只一直隐藏在袍袖下的手,终于抬了起来。没有接触任何实体,只是对着面前的虚空,轻轻向下一按。
-啪!*
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碎裂的轻响,在阿米娅的灵魂深处炸开!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冰冷的金属墙壁、闪烁的仪器屏幕、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身下粗糙的病号服布料、甚至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都开始疯狂地扭曲、溶解!视野被拉扯成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色块与线条漩涡,像是打翻了整个宇宙的调色盘。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撕扯感从灵魂最深处爆发,她的意识如同一片脆弱的叶子,被狂暴的时空乱流瞬间卷走,坠入一片彻底失序、混沌的虚无深渊……
……
冰冷!刺骨的冰冷!
这是阿米娅(或者说,此刻占据着这具幼小躯壳的意识)恢复感知后的唯一感觉,尖锐得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进骨髓。扎她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寒意让她瞬间打了个哆嗦,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罗德岛病房那令人压抑的惨白天花板。取而代之的,是虬结盘错、如同鬼爪般伸向铅灰色天空的巨大枯树枝桠。枝头挂满了尖锐的冰凌,在微弱天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天空是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灰霾,细小的、如同盐粒般的雪沫正无声无息地飘落,覆盖着下方死寂的、白茫茫一片的荒原。寒风呼啸着,像无数把无形的剃刀,疯狂地刮过她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带走最后一丝可怜的热量,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麻木。
她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棵巨大枯树虬结的根部凹陷处。身体…变得无比幼小!她惊恐地低头,看到的是一双属于幼童的、布满紫红色冻疮和污泥、甚至有些肿胀的小手。身上裹着的衣物单薄破旧,粗硬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根本无法抵御这冰河禁区的酷寒。寒风轻易地穿透衣物,带走她体内残存的热量。
紧接着,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从右腿猛地炸开!像是有烧红的烙铁狠狠捅了进去!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艰难地扭过头,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血液冻结——
一根手腕粗细、断裂的尖锐枯枝,如同恶魔的獠牙,竟然直接洞穿了她幼小的右腿!暗红色的血液早已浸透了裤腿,在极致的低温下凝固成一片片暗红发黑的、坚硬的冰碴,将破碎的布料和伤口冻结在一起。每一次细微的移动,甚至每一次心跳,都会牵动那可怕的创口,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剧痛和眩晕。失血和寒冷正联手,贪婪地吞噬着她微弱的生命力。
这…这是地狱吗?凯尔希医生…博士…罗德岛温暖的灯光…加斯特那冰冷的声音…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破碎的镜子,在她混沌的脑海中疯狂闪烁、碰撞,让她完全无法理解自己身在何处,又为何会变成这样。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生理上的极致痛苦更是让她濒临崩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混乱。她用尽肺里最后一点空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求救声:“救…命…有…人吗…”
声音细若蚊蚋,刚一出口,就被呼啸的寒风无情地撕碎、卷走,消散在无垠的雪原上。绝望,比这冰原更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幼小的心脏。
……
时间在痛苦和寒冷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她的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两个模糊的人影,艰难地跋涉在厚厚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那是两个穿着样式古怪(在她被植入的认知中)、厚重但看起来并不专业的御寒服的男性。一个身形略高,步伐沉稳,即使在积雪中也显得比较可靠(老大\/博士);另一个则稍矮一些,走路带着点跳脱,时不时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坤坤爆)。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兽类的特征,是纯粹的…人类?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地随风飘来:
老大(指着前方一处背风的山坳):“我说:不错不错,就这个山头,如何呢?地势隐蔽,视野开阔,有天然屏障。”
孤鬼(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贯的冷淡):“孤鬼:没什么意见?你定。”
明剑(一个微缩的全息投影突然从老大手腕上的装置弹出,闪烁着蓝色光芒):“明剑:(全息投影?)就这个山头,地质结构稳定,下方有丰富的地下水资源。而且够偏,应该能保持一点神秘感吧?(指那种隐居深山老林的修仙大能一样的房子?)”
坤坤爆(搓着手,跺着脚取暖):“坤坤爆:不错不错,就这个吧!风水宝地啊!但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愁容,“建基地的钱哪来呢?我没钱,对吧?咱们四个穷光蛋,总不能靠卖这身破棉袄吧?”
他们的对话内容对此刻的阿米娅来说如同天书,但她知道,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积攒起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朝着人影的方向,再次发出嘶哑的呼喊:“救...命...有...人...吗...救救我...”
这一次,声音似乎大了一点。那个看起来更可靠些的男人(老大)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侧耳倾听:“坤坤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小孩在喊?”
坤坤爆也停下来,仔细听了听,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捕捉到。他耸耸肩:“没有啊老大,你是不是冻得幻听了?这鬼地方除了风就是雪,连只耗子都活不下来吧?”
希望的火苗瞬间被扑灭大半,绝望的冰水再次浇下。阿米娅的心沉到了谷底,泪水混合着雪水,在她脏兮兮的小脸上冻结成冰。
幸运的是,老大并未完全放弃。他皱着眉,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四周的枯树和雪堆。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发现了枯树下那个微小的、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的蜷缩身影。
“那个是?”老大眯起眼,指向枯树方向,“树根那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坤坤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仔细辨认了一下,猛地跳起来:“坤坤爆:确实啊!好像…是个小孩?穿着破烂衣服!我的天!过去看一下吧!”
两人立刻改变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朝着枯树下那个小小的身影跋涉过来。积雪几乎没到他们的小腿,每一步都异常费力。
当他们终于走到近前,看清树根下惨状时,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本能的怜悯。
只见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像只被遗弃的幼兽般蜷缩在枯树根部的凹陷里。小脸冻得青紫,嘴唇毫无血色,布满了裂口。身上单薄破烂的衣物根本无法御寒,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右腿——一根狰狞的断枝,就那么残忍地贯穿了那幼嫩的肢体!凝固的暗红血迹和冰碴在破裤腿上形成一幅残酷的冰血图。
“呃...怎么说呢?”老大蹲下身,尽量放轻声音,但语气里的惊愕和一丝丝困惑无法掩饰,“这…这是什么鬼情况啊?这地方怎么会…”他后半句咽了回去,显然觉得对一个重伤的孩子说不合适。
小女孩(阿米娅的意识)仰起头,用尽最后力气看向这两个陌生的大人。那双因为失血和寒冷而显得格外大的棕色眼睛里,盈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恐惧,以及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卑微至极的希冀光芒。泪水在她脏污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痕迹,她虚弱地哀求:“两位大哥哥…能救一下我吗…我的腿…好疼…好冷…”
“天呐!”坤坤爆倒吸一口凉气,蹲下来仔细查看那可怕的伤口,“能坚持成这样,我已经觉得很神奇了!简直是奇迹!坤坤爆:诶,等等,她的腿好像被树枝给刺穿了!这…这怎么弄啊老大?”
老大(博士)的脸色也极其凝重,他凑近了些,眉头紧锁:“我说到:等等,你刚说什么?腿被树枝给刺穿了?”他显然也被这惨烈的伤势惊到了,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贯穿伤?!在这种地方?!小妹妹,你在这里干什么呀?你的家人呢?你的父母呢?”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但内心的震动让他的语调有些发紧。
趴在冰冷雪地里的阿米娅,脑海中一片混乱。加斯特的干预似乎模糊了她作为“罗德岛阿米娅”的大部分原始记忆,只剩下一些碎片化的常识和生存本能。面对“家人”、“父母”这样的词汇,她只感到一片刺骨的空白和茫然。她下意识地、带着哭腔喃喃:“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呃,那你是孤儿吗?”老大追问,试图理清头绪。
小女孩茫然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终只是低低地重复,声音细弱得几乎被风声盖过:“……我也不知道。”
老大似乎对这个模糊的答案有些恼火,眉头拧得更紧了:“你啥也不知道?这…”他话没说完,被坤坤爆打断。
坤坤爆看着小女孩惨状,实在不忍心:“坤坤爆:额,算了吧老大,你看她太可怜了,伤得这么重,又冻成这样,再待下去真要没命了!要不…先把她抱回去吧?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老大(博士)看着小女孩那双盈满泪水、充满祈求的棕色大眼睛,又看了看那可怕的伤口和恶劣的环境。犹豫只在他眼中停留了一瞬,便被一种“先救人再说”的决断取代。他低声嘀咕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就当…捡破烂捡了个小孩吧…这破烂捡得可真够贵的…”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驱散心中的杂念,转向小女孩:“你还能行动吗?能站起来吗?”
阿米娅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每一次试图移动右腿,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更深的眩晕。
“(他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抓紧了!现在撤离!”老大不再犹豫,动作尽量轻柔地避开她的伤腿,小心翼翼地将这个轻得像片羽毛、却又冰冷刺骨的小小身体从雪地上背了起来。一股相对而言堪称“”温暖的热量瞬间从男人宽厚的背部传来,包裹住她几乎冻僵的身体。这久违的、属于活人的温度,这坚实可靠的后背,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如同断掉的弓弦,猛地松弛下来。极致的疲惫和虚弱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意识再次沉入黑暗的深渊……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暖意和噼啪的轻响将阿米娅从昏迷的边缘拉回。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不再是刺骨的冰雪和枯树,而是一个简陋但相对避风的临时营地。中央一堆篝火正努力燃烧着,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驱散着周围的寒意,在岩壁上投下跳跃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火气和木头燃烧的焦香。她被安置在一个相对平整、被削去棱角的树桩上,身上裹着一件不知是谁贡献出来的、带着汗味和尘土气息的厚外套。右腿的剧痛依然顽固地存在着,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
她听到那四个将她带回来的男人正在激烈地讨论着。
孤鬼(抱着手臂,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都带着冷气):“孤鬼:你捡破烂捡了个小孩回来?我的天呐!博士你是认真的?我们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来的医药费?哪来的奶粉钱?我们连个正经窝都没有!”
明剑(他的全息投影在篝火旁闪烁,语速飞快,带着研究员特有的抓狂):“明剑:谁家好人出去捡个破烂,还能捡到小孩的?!这概率比我们在泰拉大陆上找到一台能用的自动售货机还低!而且这伤!贯穿伤!感染风险极高!我们现在有什么?就两瓶不知道过期没的抗生素!连无菌纱布都没有!这怎么搞?这怎么搞?!”
老大(博士)正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破旧的军用水壶,试图给小女孩喂一点温水。他头也不抬,语气带着破罐破摔的烦躁:“关键是我们这里没有纱布什么之类的呀!最重要的是我们他妈的不是医生!但我记得之前逛那个破落小镇的时候,好像…好像买了两瓶抗生素?鬼知道有没有用!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祝老天保佑你吧,小不点,吃下去之后能不能活?就看你命够不够硬了,还有那抗生素是不是真货!”
他掰开小女孩的嘴,将一片苦涩的药片塞了进去,又赶紧喂了点水,帮助她艰难地咽下。药片的苦味在口中弥漫开,让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喂完药,老大(博士)才稍微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主要是紧张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苍白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审视和困惑:“(可靠男)话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小不点,你有名字吗?”
阿米娅的意识在药效和混乱中浮沉。名字?罗德岛阿米娅?不…那个名字似乎很遥远…很陌生…她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空洞。
“没名字?”老大(博士)挠了挠头,似乎觉得这情况有点棘手,“那…以前别人怎么叫你的?总有临时名字吧?”
阿米娅努力地在被加斯特强行修改过的、混乱不堪的记忆碎片中搜寻。一个模糊的、似乎很遥远的称呼在意识深处浮现,带着一种被设定的归属感。她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带着不确定的声音:“好…好像…他们都叫我…小咪…”
“小咪?”老大(博士)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可靠男)这可不是个好名字啊…听起来像叫小猫小狗似的…”他摸着下巴,看着篝火映照下小女孩苍白但难掩清秀的小脸,那双棕色的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恐后的茫然,棕色的兔耳无力地耷拉着。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嗯…我得给你想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他盯着小女孩那双如同琥珀般纯净的棕色眼眸,又看了看她头上那对柔软的棕色兔耳,灵感乍现,一拍大腿,“有了!阿米娅!这个名字怎么样?听起来就很有主角范儿!响亮!大气!寓意也好!”
-阿米娅!*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阿米娅混乱的意识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宿命般的熟悉感和强烈的归属感,如同火山爆发般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迷茫和痛苦!仿佛这个名字早已刻印在她的灵魂深处,与生俱来,不容置疑!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荒诞与矛盾,一种源自被修改设定的本能驱使着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安心。
“(老大给她取完名字之后,仔细一打量)我能冒昧的问一下吗?”老大(博士)看着这新鲜出炉的“阿米娅”,目光在她头顶那对棕色的、毛茸茸的兔耳朵和她身后那小小的、同样覆盖着棕色绒毛的尾巴上停留,脸上露出极其古怪的表情,“你…是人类吗?”这问题问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蠢。
阿米娅(此刻,她已是钢铁阵线的“小咪”,是博士的“阿米娅”)对这个奇怪的问题感到十分疑惑。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头顶那对温暖柔软的棕色兔耳,又扭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那条小小的、随着她动作轻轻晃动的棕色尾巴,感觉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她理所当然地、带着一丝困惑回答:“是啊,怎么了?大哥哥为什么这么问?”
“(老大似乎意识到失礼,尴尬地咳嗽一声)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连忙摆手解释,目光扫过自己和旁边同样一脸好奇凑过来的坤坤爆(他也没耳朵尾巴),“我的意思是说…你的种族?就是…你是什么…呃…物种?”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
阿米娅低下头,属于这条时间线、被加斯特植入的“常识”清晰地浮现出来。她抬起头,棕色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四个没有任何动物特征的“纯种人类”,用一种“这还用问吗”的肯定语气,清晰地说:“兔子啊。”
“(四人皆是一惊,异口同声)兔子?!”
老大(博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她头上的耳朵:“你的意思是说,这片大陆之上,除了有…有像我们四个这样的正常人类之外,还有…还有…”他卡壳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最终憋出一句,“…类似于兽耳娘的那种…生物?!”
这时,阿米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看着眼前这四个长相各异,但确实都没有兽耳、兽尾,甚至连一点动物特征都没有的“纯种人类”,根据脑中根深蒂固的认知,认真地解释道:“当然了,兔子族,沃尔珀族林菲,…很多族很多啊。像你们四个这么纯种的人类已经很少了,我听族里的长老说…基本就是几万年前就灭绝了…你们是从哪个遗迹里跑出来的吗?”
她看到四个男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震惊、茫然、荒谬、还有一丝“我们是不是穿越错了片场”的恐慌。老大(博士)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坤坤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孤鬼的通讯器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吸气声;明剑的全息投影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差点崩溃。
“(老大\/博士)难怪…难怪那个小镇杂货铺的老头看我们的眼神像看史前怪物!”老大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随即又觉得无比荒谬,“几万年前…灭绝?!我靠!这设定比我们想的还离谱!不管了不管了!”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决定先解决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
“(他无奈地挥挥手)总之先抛下这个哲学问题吧!坤坤爆!现在和我去画蓝图!得赶紧把基地的雏形搞出来,不然别说几万年前,咱们几个今晚就得冻成冰雕!”老大招呼着坤坤爆,两人走到篝火相对旁平整的地面,就着火光,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和一支笔,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激烈地讨论着“基地核心区”、“地下掩体”、“导弹发射井”、“能源核心”这些对此刻的阿米娅来说如同天书般晦涩难懂的词汇。
阿米娅,不,在这个被强行扭曲的时空节点,她就是“小咪”,就是被博士(老大)从枯树下捡回来的、拥有棕色头发和耳朵、名叫“阿米娅”的女孩。她裹着带着陌生男子气息的厚外套,坐在树桩上,右腿的疼痛依然锥心刺骨,身处陌生环境的恐惧也未曾消散。但一种奇异的、无形的纽带,已经悄然连接在她与那个正埋头在纸上勾画着宏伟(在她看来)蓝图、被称为“博士”的可靠男人之间。他那份在绝境中依然试图规划未来的强大行动力,如同篝火般,在她冰冷幼小的心里投下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
而在另一条被加斯特博士强行改写的因果之线上,在距离这片冰原无比遥远的罗德岛本舰附近,一次寻常的外勤任务中。
凯尔希医生穿着沾染了源石粉尘和少许血污的白大褂,正指挥着干员清理一片因天灾而坍塌的废墟,搜寻可能的幸存者。突然,一名干员在瓦砾深处发出了惊呼。凯尔希快步上前,拨开破碎的混凝土块和扭曲的钢筋。
只见在废墟的缝隙里,蜷缩着一个拥有着罕见如雪般纯净白色头发和兔耳的幼小女孩。她看起来只有四五岁,身上穿着破旧但质地奇怪的衣服,小脸脏兮兮的,布满泪痕。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怯懦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惧。当看到凯尔希时,她更是害怕得往后缩了缩,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别怕,孩子。”凯尔希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柔了些,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冷硬,“你安全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惊恐地摇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抽噎着:“我…我叫…小咪…我…我找不到家了…叔叔阿姨都不见了…我好怕…”
凯尔希看着这无助的白色小兔子,心中无声地叹息。又是一个天灾的牺牲品。她伸出手:“别怕,小咪。跟我回罗德岛吧,那里会安全些。”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凯尔希伸出的手,犹豫了很久,最终才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冰凉的小手,轻轻抓住了凯尔希的一根手指。那份微弱的依赖感,让凯尔希冷硬的心房也微微触动了一下。
加斯特博士静静地悬浮在时空的夹缝之中,这里没有光,没有暗,只有流动的、如同混沌星云般的能量流。他手中托着一个奇异的、不断变换着几何形状的透明装置,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两条截然不同、却又在某个节点诡异地纠缠在一起的世界线。
一条线,是冰原枯树下,棕发的幼小“阿米娅”依偎在篝火旁,目光追随着那个绘制蓝图的“博士”身影,依赖的种子悄然萌发。
另一条线,是移动舰船的医疗室,白发的“小咪”怯生生地坐在病床上,由罗德岛的凯尔希检查着身体,眼中满是对新环境的迷茫和不安。
加斯特冰冷的嘴角,极其似乎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非人的、近乎愉悦的弧度。他轻轻拨弄着手中的装置,如同拨动命运的琴弦。
“变量已导入…初始扰动确认…涟漪…开始了…”他低语着,声音在时空的夹缝中消散无踪。冷漠的目光如同最高倍数的显微镜,牢牢锁定着那两条因他干预而彻底偏离原轨、正朝着未知深渊疯狂延伸的命运之线。
身份的涟漪,已然荡开。其最终将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