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零站在窗边,目送着队友们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小径上。卡尔像只灵活的猫一样蹿在最前面,艾琳步伐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梅林则抱着一本厚得能砸晕地精的大部头,边走边看,而莱恩……莱恩甚至没忘记在出发前借了凌零的小镜子,最后确认了一次他那完美无瑕的刘海。
“好了,”她低声对自己说,也对着在挎包里啃笔帽的“小石”说,“演员都已登场,该侦探行动了。”
看着队友们远去时那虽依旧个性鲜明、却已然透出几分默契的背影,凌零心中竟生出一丝“孩子长大了”的奇异欣慰。卡尔不再需要她时刻提醒才能忍住顺手牵羊的冲动,艾琳的圣光强度控制得越发精准,梅林甚至会主动告知法术范围,连莱恩……莱恩似乎也稍微能容忍战斗时刘海被风吹乱那么一两秒了。
他们进步显着,已经能在没有她提醒和引导的情况下协同完成这类简单的委托。这份认知让凌零松了口气,也让她为自己的“独自行动”找到了更合理的理由——他们需要证明自己,而她,正好可以趁机去打探那些盘桓在她心头的疑问。
挎包里传来“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凌零轻轻拍了拍:“乖,小石,今天靠你装‘普通石头’了。别啃太响,也别发光。”挎包里的啃噬声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在表示同意。
她的第一站是村庄广场旁的“翡翠梦境”旅店。这里永远是流言蜚语和二手消息的集散中心。
选择了一个靠墙的阴暗角落,凌零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麦酒,尝起来像掺了水的苦瓜汁,然后竖起了耳朵。几枚铜币“不经意”地滑到邻桌一位正滔滔不绝的老兵面前,很快便换来了热情的信息轰炸。
“……暗精灵?哼,那群黑皮尖耳朵!”老兵灌了口酒,声音粗嘎,“不是说所有暗精灵都坏,但他们大多住地底,信奉些邪神!偷窃、暗杀、摆弄毒药是他们的老本行!听说他们部落里淘汰弱者可狠了,没用的直接扔去喂巨型蜘蛛!你说为啥歧视他们?换你你不怕?”
凌零的心微微一沉。卡尔那双亮晶晶的、总是带着点讨好和依赖的眼睛在她脑海里闪过。她无法将那个会偷偷给她留最好吃的面包边、因为一句夸奖就耳朵尖发红的少年,与“喂蜘蛛”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
“那……咱们村附近有暗精灵部落吗?”
“早没了!几十年前就被联合清剿了!跑的跑,死的死……啧,说不定就有几个漏网的小崽子藏在哪个山洞里呢。”老兵压低了声音,带着点隐秘的兴奋,“听说啊,有些暗精灵崽会被其他种族捡到,但那种血脉……哼,迟早惹祸!”
线索模糊,但指向了一个残酷的可能性——卡尔或许并非被单纯“抛弃”,而是某种残酷生存法则或灾难的幸存者。
接着,她“无意”间提起那位“学识渊博的梅林法师”。酒保一边擦着杯子一边摇头:“梅林先生?他是老法师卡德加的学徒。老卡德加几年前在一次实验事故里没了,整个塔就归梅林了。没听说有什么家人,他就跟他的书和瓶子过。怪人一个,但付钱挺爽快。”
至于艾琳,消息来自一位虔诚老妇人。“小艾琳啊?是个好孩子,心肠太软了。”老妇人叹息,“她是战争孤儿,老神父在废墟里捡到她的,从小在教堂长大。哪有什么亲人哟……就是有时候好心得过了头,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配不上圣光的恩典似的。”这解释了艾琳那近乎偏执的奉献精神和对自我价值的焦虑。
最后,关于莱恩。贵族少爷的信息反而最容易打听,村民们带着一种混合敬畏与疏离的态度谈论他。
“莱恩少爷?哦,是冯家的独苗。”一个老猎人咂咂嘴,语气里带着些敬畏,“老领主奥利弗·冯大人,唉,说是旧伤复发,身体垮了好几年了,如今家族的事务,大半都是少爷在撑着。”
“冯家……”旁边一个妇人接过话头,压低了些声音,“听说祖上是跟着开国君主打过仗的,得了这块封地。世代忠勇,名声显赫。可到了这一代,人丁稀薄得很,就剩下老爷和少爷了。这担子,可不就全压在小少爷肩上了?”
“莱恩少爷是老爷的独子啊,将来要继承财产的。”“老爷身体好像一直不太好,家族事务大半已经是少爷在打理了。”“莱恩少爷还是很厉害的,那么年轻……你看他头发永远一丝不乱。”
【系统提示:情报收集度更新:卡尔(40%),梅林(30%),艾琳(50%),莱恩(65%)】
凌零默默啜饮着那杯糟糕的麦酒,将碎片化的信息在脑中拼凑。被歧视的种族、严酷的生存环境;孤独的学者,背负着导师的遗产与意外;失去一切、在信仰中寻找归属的孤儿;以及一个在重压下力求完美的年轻继承人。
她的队友们,每一个人都拖着一段沉重的阴影。而她,正在试图窥探这些阴影的轮廓。
离开酒馆,她又在集市上逛了逛,用几颗甜味浆果从几个玩耍的孩子口中套出些零碎信息——他们证实了附近确实没有暗精灵聚居地,并提到“很久以前有坏黑精灵偷东西”的传闻。
阳光渐渐西斜,凌零感到一丝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这些信息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她找到一处安静的长椅坐下,拿出咨询记录本,假装记录“草药观察”,实则快速写下关键词:
【卡尔:种族歧视,部落清剿,生存法则,可能被遗弃\/幸存?】
【梅林:师承,实验事故,孤独,知识寄托。】
【艾琳:战争孤儿,被收养,信仰寄托,价值焦虑。】
【莱恩:家族期望,提前掌权,压力,完美主义。】
她写得如此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远处屋顶上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银色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悄然隐没。也没有注意到,更远处,教堂钟楼的窗后,一道镜片的反光一闪而逝。
挎包里的“小石”突然不安分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嘎吱”声。
凌零猛地合上本子,警惕地抬头四望。广场上人群熙攘,并无异常。她松了口气,轻轻安抚了一下小石。
“错觉吧……”她喃喃自语。
她自认为行动隐秘,却忽略了她的队友们并非普通人。一个是在阴影中潜行、感知敏锐的暗精灵盗贼;一个是精神力强大、可能设置了某种警戒法术的法师;甚至那个单纯的治疗师,也可能拥有对“窥探”意图的模糊圣光感应。
信任如同晶莹的露珠,收集起来需要一整夜的凝聚,而滑落,只需一缕不经意的微风。
当凌零收拾好东西,准备返回临时住所,心中还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信息更好地“治疗”队友时,她并没有意识到,某些裂痕已经悄然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