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海,黑岩岛,观测点“玄七”。
岩窟内,气氛凝重如铁。防御阵法全开,灵光流转,将外界狂暴的死气与能量乱流死死隔绝在外,却也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封闭感。
观星子盘膝坐在洞窟中央,面前摊开着几张泛黄、边缘残破的古旧兽皮图纸,上面以特殊的星纹与地脉符号,勾勒着复杂的线路图。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锐利,指尖凝聚着一点微光,在图纸上缓慢移动,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感应着什么。
旁边,夜璃等人屏息凝神,不敢打扰。两名阵法师协助观星子维持着一个小型的“地脉共鸣阵”,试图激活图纸上所载的那条隐秘传讯线路。药师则照顾着方才撤退时受到轻微死气侵蚀的队员。两名护卫警惕地守在洞口阵法边缘,感应着外界的动静。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洞窟外,那白骨巨爪的咆哮与涡流的轰鸣似乎暂时远去,但谁也不敢放松。空气中弥漫的腐朽气息,即使隔着阵法,也仿佛能渗入骨髓。
突然,观星子指尖的微光猛地一亮!
“找到了!”他低喝一声,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激动,“线路大体完好!虽然有几处节点因岁月侵蚀和地动有所偏移、淤塞,但核心路径仍在!可以尝试接通!”
众人精神一振。
“但是,”观星子话锋一转,面色凝重,“‘地脉传音’非比寻常,需以特殊频率与地脉深层灵韵共振,消耗极大,且传递信息极其有限。以我目前状态,加上两位道友辅助,最多只能维持三息共振,传递不超过九个基础符文信息。”
九个符文?这能传递什么?
“必须将‘污染脉’、‘遗迹祭坛节点’、‘通向归墟之眼’这些关键信息浓缩。”观星子看向夜璃,“夜璃小友,你对上古符文与‘璃光’记忆了解最深,可能将‘人为铺设污染通道,加速渊寂之力渗透,节点在碎星海断魂礁,源头指向归墟之眼’这一核心信息,浓缩为九个最具代表性的符文或意象?”
夜璃心念电转,脑海中“璃光”记忆碎片与这段时间所学飞速掠过。九个符文……既要表达清楚,又要能被药王谷接收者(很可能是璇玑子或天衍真人)准确解读……
“可以!”片刻后,夜璃眼中闪过决然,“我可以尝试组合几个关键的上古警示符文、地脉污染意象、以及指向性的‘源’之符号。但……需要观星子前辈您将我的意念,融入地脉共振之中。”
这无疑对观星子的神魂操控与夜璃的意念凝练都提出了极高要求。
“我相信你。”观星子重重点头,看向两位阵法师,“王道友,李道友,助我稳定共鸣,将最大能量集中于那三息!”
“是!”两位阵法师肃然应命,各自盘坐于阵眼,将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阵中。
夜璃也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沟通眉心的光翼印记,开始组合、凝练那九个至关重要的“信息种子”。她必须将复杂的含义,浓缩为最精纯的意念片段,再以特定的上古符文韵律“包装”。
观星子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地脉共鸣阵”的核心阵盘上。他口中开始吟诵一段古老晦涩的咒文,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与脚下大地隐隐产生共鸣。阵盘亮起柔和的土黄色光芒,光芒如同水流,沿着特定的线路向着地下深处渗透,试图连接那条尘封已久的隐秘“线路”。
洞窟微微震动起来,并非来自外界攻击,而是地脉深处被引动的能量流动。一股厚重、苍茫、仿佛承载着大地脉搏的力量感,缓缓升腾。
“就是现在!”观星子猛地睁眼,眼中星光爆闪,“夜璃!”
夜璃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双眼,眸中金芒流转!她并指如剑,对着观星子面前虚空,凌空疾点九下!每一下点出,便有一个由纯粹意念与淡金光丝构成的、极其复杂玄奥的微型符文一闪而逝,没入观星子面前的阵盘之中!
这九个符文,非今世文字,却蕴含着“人为”、“管道”、“污染”、“侵蚀”、“祭坛”、“节点”、“碎星”、“指向”、“深渊”的核心意象,更带着一丝“璃光”印记特有的、对渊寂之力的排斥与警示!
观星子长啸一声,周身星光与阵盘的土黄光芒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意念洪流,携带着那九个符文“种子”,沿着刚刚接通的、微弱却坚韧的地脉线路,向着西北方向,向着大陆深处,向着药王谷的方向,悍然冲去!
嗡——!!!
整个洞窟剧烈一震!布置的防御阵法明灭不定,维持阵法的两位阵法师与观星子同时闷哼,七窍渗出细细血丝!夜璃也感到眉心印记一阵灼痛,神魂之力瞬间被抽空大半,软软向后倒去,被旁边的药师扶住。
地脉传音,成功了!但也几乎耗尽了他们此刻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
那携带着紧急情报的意念洪流,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沿着幽深曲折的地脉通道,穿越万里山河,向着目的地艰难前行。它速度不快,且沿途会不断衰减,能否准确抵达药王谷,抵达后能否被及时捕捉解读,皆是未知。
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
做完这一切,观星子气息萎靡,几乎瘫倒在地,被药师喂下数枚丹药,才勉强稳住。他看向昏迷的夜璃,又看看同样消耗巨大的众人,沙哑道:“接下来……只能等待,并祈祷。所有人,抓紧时间恢复。此地……恐怕也不安全了。”
那白骨巨爪与诡异的涡流,绝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必须尽快恢复一些战力,寻找下一步的出路——是固守待援,还是冒险转移?
洞窟内,再次陷入压抑的寂静,唯有粗重的喘息与丹药化开的细微灵光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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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谷,深夜。
璇玑子结束了一轮漫长的阵法调控,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连日来,修复大战损伤、优化新阵、监控地脉、净化残留死气……诸多事务让他这位阵法宗师也感到心力交瘁。尤其是那种莫名的、时隐时现的心悸感,让他始终难以完全安心。
他起身,走到阵坛边缘,看向禁地方向。那里光幕流转,气息平和,萧衍与沈清欢的灵体静静悬浮,似乎一切正常。混沌母气根与洛书残片散发出的包容与稳固之力,弥漫在整个核心区域。
“或许是太过劳累了吧。”他自嘲地摇摇头,准备打坐调息片刻。
然而,就在他心神放松,即将入定之际——
咚!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震动”,猛地传来!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共鸣”!
璇玑子瞬间惊醒,霍然起身!这股震动……陌生又熟悉!陌生在于其传递方式与频率,绝非药王谷现有任何阵法或修士所为!熟悉在于……其中隐隐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天机阁秘传地脉法术的波动,以及……一丝让他心头狂跳的、属于夜璃那孩子的意念特征?!
是地脉传音?!来自远方?!是天衍?还是……碎星海?!
他立刻扑到阵坛核心,双手急速掐诀,将自身神识与整个药王谷的地脉监控网络相连,全力捕捉、放大那股刚刚出现便迅速衰减的奇异共鸣!
“在哪里……在哪里……”他额角青筋暴起,神识如同最精细的筛网,过滤着地脉中浩如烟海的信息流。
终于,在东南方向的地脉支流深处,他捕捉到了一缕即将消散的、极其隐晦的波动残留!那波动中,蕴含着几个破碎却惊人的意念碎片,以及九个闪烁着淡金微光、风格古朴玄奥的符文虚影!
“人为……污染脉……祭坛节点……碎星……指向……深渊……”璇玑子拼尽全力解读着那些碎片与符文,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惊骇!
“碎星海发现人为铺设的污染通道!节点在断魂礁!源头指向归墟之眼!他们在加速渊寂之力渗透!这是……夜璃传递的信息!他们果然出事了!”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人为铺设污染脉?这意味着古尊者或幽墟教的行动,已经不仅仅是催化自然死气,而是在有目的地改造、污染地脉,构建网络!其危害性与隐蔽性,远超此前预估!
必须立刻通知茯苓真人和其他核心!同时,要设法接应碎星海小队!
璇玑子强压心中惊涛,就要起身传讯。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注意力完全被这惊天消息吸引的刹那——
咝……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存在、仿佛毒蛇吐信般的细微声响,在他脚下的阵坛基座附近,悄然响起。
紧接着,一股精纯、冰冷、蕴含着万物归寂意韵的暗紫色气息,如同潜伏已久的毒牙,猛地从地脉深处某个被巧妙掩盖的“淤塞”节点中,喷薄而出!这股气息极其凝练,出现得毫无征兆,瞬间便穿透了阵坛外围的数层防护,直扑阵眼核心——那团缓缓旋转的混沌母气根,以及旁边散发着温润光芒的洛书残片!
更可怕的是,这股气息仿佛拥有灵性,并非蛮横攻击,而是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试图“融入”、“污染”混沌母气根那包容万物的本源,并干扰洛书残片梳理地脉的灵韵!
“什么?!”璇玑子这才惊觉脚下的异变,骇然失色!他瞬间明白了之前那莫名心悸的来源——有极其阴毒隐蔽的污秽之物,早已潜藏在地脉深处,并在他全力接收地脉传音、心神出现空隙的刹那,发动了致命一击!
“孽障!休想!”
璇玑子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传讯,全身修为毫无保留地爆发!双手如同穿花蝴蝶,瞬间打出上百道法诀,引动整个“万象归元匿天大阵”的力量,化作层层叠叠的净化光幕与封印锁链,罩向那股暗紫色气息,同时全力催动混沌母气根与洛书残片进行抵抗!
然而,那股暗紫色气息的层次高得可怕,且蓄谋已久。虽然被大阵之力与两件至宝的本能抵抗暂时阻住,未能立刻得逞,却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纠缠、侵蚀着阵眼核心,并开始散发出一波波令人神魂凝滞、灵力运转迟涩的“归寂”波动!
整个禁地上空的光幕剧烈震颤起来!阵内,沈清欢灵体的七彩造化之光应激般大亮,化作纯净的光潮涌向阵眼,协助净化。萧衍灵体胸口的剑形图腾也骤然炽亮,散发出凌厉的剑意,斩向那污秽气息,但似乎因为那气息与“渊寂”同源,剑意虽能将其逼退少许,却难以彻底斩灭,反而隐隐有种被“引动”、变得更加躁动的趋势!
禁地异变,瞬间惊动了整个药王谷!
“怎么回事?!”
“禁地阵法波动!”
“敌袭?!”
警钟长鸣!刚刚歇下不久的茯苓真人、凌锋、苏婉清等人,以及各堂值守,皆被惊动,以最快速度冲向禁地!
而此刻,阵坛处,璇玑子已与那暗紫色气息陷入凶险的拉锯战。他嘴角溢血,须发戟张,显然承受着巨大压力。那暗紫色气息如同拥有生命,不断变幻形态,寻找阵法与至宝防御的薄弱点,试图钻入核心。
更让璇玑子心沉的是,他感觉到,这气息的出现,似乎……引动了药王谷地脉中,更多潜藏的、微弱的同类“毒源”?仿佛这是一枚“引信”,一旦爆发,可能会连锁引爆更多隐患!
“是那‘石头’!不,是‘渊寂之种’!”璇玑子脑海中猛地闪过暗桩审讯时提到的词,瞬间明白了这污秽之物的来历和可怕!古尊者,竟然早已将这种恐怖的东西,埋在了药王谷地脉之中!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
“必须……将它逼出!或者……暂时封印!”璇玑子咬牙,眼中闪过决绝。他一边竭力维持阵法,压制污秽,一边疯狂思考对策。
此时,茯苓真人等人已赶到阵坛外围,看到眼前景象,无不骇然。
“璇玑子前辈!”茯苓真人急呼。
“不要过来!这污秽之物能侵蚀灵力神魂!它在污染阵眼!”璇玑子厉声阻止,“快!以谷主权限,启动‘万象归元匿天大阵’的‘逆源归流’禁制!配合洛书残片的地脉定鼎之力,将这股污秽暂时逼回地脉深处,集中封印!快!我撑不了多久!”
“逆源归流”是这套新阵的终极防御手段之一,能强行逆转局部地脉灵气流向,将侵入的异种能量逼回源头或暂时禁锢,但对阵法本身负荷极大,且需要谷主权限与精确操控。
茯苓真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飞身至阵坛另一处副阵眼,双手结印,周身墨绿光华大放,与整个药王谷的地脉灵气共鸣!
“凌锋道友!苏宗主!助我一臂之力,稳定阵法,防止污秽扩散!”
凌锋与苏婉清虽伤势未愈,此刻也毫不犹豫,各自催动残存剑意,一者稳固空间,一者斩断污秽与外界可能的精神联系,为茯苓真人争取时间。
整个禁地,光华冲天,能量狂暴汹涌!一场关乎药王谷根基、甚至两位祖师灵体安危的无声厮杀,在深夜中骤然爆发!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碎星海,夜璃等人还在未知与危险中苦苦等待。
一条紧急的情报,一枚阴毒的种子,在同一夜晚,于不同的地点,几乎同时引爆。
药王谷的夜空,被禁地的灵光照亮,也映照出每个人脸上凝重的阴影。
风暴,已然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