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禁地,阵坛之上,光华暴烈如沸。
“逆源归流”禁制在茯苓真人的全力催动下,轰然启动!整个药王谷的地脉灵气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扭转的江河,以阵眼为核心,形成一股强大的逆向涡流,试图将那不断喷薄、侵蚀的暗紫色污秽气息,硬生生“推”回地脉深处!
洛书残片光芒大放,镇压地气,稳固流向。混沌母气根亦本能地收缩、凝聚,将那包容万物的混沌意韵化为最坚韧的屏障,抵御着“渊寂之种”的污染。
然而,那暗紫色气息太过歹毒精纯,仿佛蕴含着“万物归寂”的本源法则碎片。它虽被逆流暂时阻滞了扩散之势,却如同扎入血肉的毒刺,死死钉在阵眼边缘,不断释放出令人神魂麻木、灵力冻结的“归寂”波动,与逆流之力、两件至宝的本能抵抗激烈抗衡。
璇玑子七窍渗出的血丝已变为暗红色,那是神魂与道基受创的征兆。他双手结印,如同负山而行,每一道法诀打出都异常艰难,竭力引导着阵法之力,配合茯苓真人,将污秽气息一点点向地脉深处压缩。
凌锋与苏婉清分立两侧。凌锋面色惨白如纸,斩虚剑拄地,剑身微颤,散发出并不浩大却异常凝练的青铜剑光,如同一根定海神针,稳固着阵坛周围三丈空间,防止污秽能量与“归寂”波动外泄,波及更广。苏婉清则闭目凝神,斩缘剑悬浮身前,剑意化作无数细密无形的“丝线”,悄然探入污秽气息与阵法、地脉、乃至混沌母气根的“连接”之处,试图寻隙斩断其与外界的因果牵引,削弱其力量源泉。但她剑身裂痕在“归寂”波动侵蚀下隐隐作痛,显然也承受着巨大压力。
阵坛在四种力量的激烈对冲下剧烈震颤,光幕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禁地上空,原本柔和流转的“万象归元匿天”阵光,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掀起惊涛骇浪,向外辐射出狂暴的能量涟漪,引得谷中其余防御阵法纷纷自行激发,警钟长鸣,无数弟子执事被惊醒,惊骇地望向禁地方向。
“这样下去不行!”靖王率人赶到外围,却被狂暴的能量乱流阻挡,无法靠近,急得双目赤红,“璇玑子前辈与谷主消耗太大!那污秽之物层次太高,仅凭阵法与至宝本能抵抗,难以根除!必须另寻他法!”
“可两位祖师……”一名长老焦急地望向阵中。萧衍与沈清欢的灵体,此刻也受到了剧烈影响。沈清欢的七彩造化之光已尽数转化为净白的光潮,源源不断地涌向阵眼,协助净化,但其灵体本身的光芒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显然消耗巨大。萧衍灵体胸口的剑形图腾炽亮到刺目,凌厉的剑意自主勃发,不断斩向污秽气息,却仿佛陷入了某种“泥潭”,剑光每每触及那暗紫色气息,便会被其蕴含的“归寂”意韵侵蚀、迟滞,甚至隐隐有被反向“引动”,变得更加暴烈、混乱的趋势!灵体本身也微微震颤,那两点银芒在其眼皮下疯狂转动,仿佛随时要睁开,却又被某种力量死死压抑。
两位祖师的灵体,似乎也在本能地与这“渊寂之种”进行着对抗,但显然,单凭他们尚未完全复苏的灵体本能,难以压制这精心布置的歹毒之物!
就在这僵持不下、危机愈演愈烈之际——
一直咬牙支撑、将全部心神用于引导阵法与污秽对抗的璇玑子,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起了之前夜璃尝试接触萧衍灵体时的反应,想起了天衍真人转述青衫人的话——“钥匙之秘,关乎愿力”!
愿力!灵体深处的意志与执念!萧衍祖师剑魂对“渊寂”气息的强烈敌意与排斥,沈清欢祖师造化生机对净化、守护的本能……这不正是最纯粹的“愿力”体现吗?只是他们意识尚未完全苏醒,这“愿力”如同无主的烈火,虽能伤敌,却也易焚己身,更可能被邪秽引动、扭曲!
如果能……如果能将这两股“愿力”引导、结合起来呢?以沈清欢祖师的造化生机为“基”与“引”,调和、稳固萧衍祖师的战意剑魂,再以这结合后的、指向明确的“净化”与“守护”之愿,去冲击、瓦解那“渊寂之种”!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
但如何引导?两位祖师灵体此刻都处于本能的应激状态,沈清欢全力净化,萧衍剑意躁动,强行干涉,恐适得其反!
除非……有一个能与他们灵体深处“愿力”产生共鸣的“桥梁”!
夜璃!她的“璃光”印记,与两位祖师前世因果纠缠极深,或许能担此任!可她远在碎星海……
不!等等!璇玑子猛地想起,方才那地脉传音之中,除了情报信息,还夹杂着一丝夜璃的意念特征,更带着“璃光”印记特有的淡金微光!那传音是通过地脉共鸣传递,其意念碎片与符文,或许……还残留着一丝与夜璃本体、与“璃光”印记的微弱联系?如果能捕捉、放大这一丝联系,是否能以此为引,短暂地构建一个跨越空间的“愿力共鸣通道”?
此法匪夷所思,风险极大,且对主持者的阵法造诣与神魂操控要求苛刻到极点!但此时此刻,已别无选择!
“茯苓!凌锋!苏宗主!助我!”璇玑子嘶声厉喝,声音因过度消耗而沙哑变形,“我要借方才地脉传音的残留共鸣,尝试引导两位祖师‘愿力’合一,反制污秽!需你们全力稳住阵脚,为我争取一炷香时间!”
茯苓真人等人虽不明其具体计划,但见璇玑子眼中决绝光芒,知他必有计较,此刻亦无暇多问。
“好!” “放心!” “交给我们!”
三人齐声应诺,再无保留!茯苓真人墨绿光华冲天而起,与谷主权限完全结合,将“逆源归流”之力催动到极致!凌锋低吼一声,斩虚剑插入阵坛边缘,青铜剑光暴涨,化作一道凝实光柱,死死钉住空间!苏婉清双手虚按斩缘剑,无数无形剑丝骤然收紧,死死“捆缚”住污秽气息与外界的一切隐晦连接!
得到三人倾力支持,璇玑子压力稍减。他深吸一口气,竟暂时放开了对污秽气息的部分压制,转而将全部心神沉入阵坛深处,沉入那刚刚接收过地脉传音、还残留着一丝特殊波动的地脉节点!
他的神识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循着那缕微弱到几乎消散的、属于夜璃的意念特征与淡金光丝,逆向追溯,尝试将其从驳杂的地脉信息流中“剥离”、“捕捉”、“放大”!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凶险的过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捞取一根发丝。稍有不慎,不仅会失败,更可能引动地脉反噬,或让那污秽气息趁虚而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阵坛上,暗紫色气息察觉到压力稍松,立刻试图反扑,侵蚀之势再次加剧!茯苓真人三人拼死抵挡,个个嘴角溢血,气息翻腾。禁地上空的大阵光幕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就在这危急关头——
“找到了!”璇玑子猛地睁眼,眼中血丝密布,却闪烁着狂喜的光芒!他双手十指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变幻,打出无数玄奥法诀,融入阵坛!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淡金色“丝线”,自阵坛地脉节点中,被强行牵引而出!它细若游丝,明灭不定,一端似乎连接着渺不可知的远方(碎星海),另一端则带着夜璃的气息与“璃光”印记的淡淡意韵!
“以此为桥!引灵犀!”璇玑子爆喝,引导着这根淡金丝线,分作两股,一股轻柔地探向沈清欢灵体,一股则带着一丝“璃光”特有的、跨越时空的悲伤与思念,小心翼翼地靠近萧衍灵体胸口那炽亮的剑形图腾!
淡金丝线触及沈清欢灵体的刹那,那净白的光潮微微一顿,随即变得更加柔和、包容,仿佛感受到了熟悉的、值得信赖的气息,主动接纳了这丝“桥梁”。
而触及萧衍剑形图腾时,那躁动凌厉的剑意先是一滞,随即如同被温水拂过的坚冰,锐气稍敛,流露出刹那的迷茫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触动心底最柔软处的悸动?剑意不再仅仅是无差别地斩向污秽,而是开始隐约地“跟随”着那淡金丝线中传递过来的、属于“璃光”的意念——悲伤、思念、守护、以及……对“渊寂”的决绝排斥!
“就是现在!愿力共鸣,净世涤秽!”璇玑子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契机,将自身最后的神魂之力,顺着那淡金“桥梁”,轰然注入!
仿佛一道无形的指令,一道跨越了灵体、印记、时空的呼唤!
沈清欢灵体的净白光潮,与萧衍灵体的炽烈剑意,在“璃光”印记为引、璇玑子神魂为桥的短暂连接下,第一次产生了有意识的、和谐的“共鸣”!
并非简单的力量叠加,而是本源的互补与交融!
净白光潮中融入了剑意的决绝与锋芒,变得更加凝聚、更具穿透性!炽烈剑意则被造化生机的温和与包容调和,褪去了躁动与混乱,化为一种更加沉凝、更加坚定、带着守护意志的“净化之剑”!
一股难以形容的、既浩瀚又锋锐、既温暖又肃杀的奇异力量,自两位祖师灵体交汇处诞生,顺着那淡金桥梁的引导,如同找到了目标的洪流,轰然冲向阵眼处那顽固的暗紫色污秽气息!
这一次,不再是本能对抗,而是有“意识”引导的精准净化!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落入雪堆!那暗紫色气息在这股融合了造化、剑魂、以及“璃光”守护执念的奇异力量冲击下,发出了凄厉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无声尖啸!其表面翻滚的污秽黑气迅速消融、蒸发,精纯的“归寂”意韵被剑意斩碎、被生机净化!
它试图挣扎,试图反扑,但在这股前所未见的、专门针对其本源特性的力量面前,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霜,迅速瓦解!
仅仅三息!
那让众人束手无策、险些污染阵眼的“渊寂之种”,便被这股灵犀共鸣的净化洪流,彻底从混沌母气根与洛书残片旁剥离、击溃、湮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令人心悸的残余气息,被“逆源归流”之力狠狠压入地脉深处,暂时封印起来。
阵坛上,光芒骤敛。
暗紫色污秽尽去,只留下被侵蚀得坑坑洼洼的阵眼表面,以及微微黯淡的混沌母气根与洛书残片。空中狂暴的能量乱流缓缓平息,大阵光幕逐渐恢复稳定,只是光芒比之前暗淡了许多,显然受损不轻。
噗通!噗通!
璇玑子、茯苓真人、凌锋、苏婉清,四人几乎同时力竭,跌坐在地,大口喘息,人人带伤,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尤其是璇玑子,神魂消耗过度,面如金纸,几乎陷入昏迷。
而禁地之内,随着污秽被净化,外部的剧烈对抗消失,两位祖师灵体的异动也迅速平复。
沈清欢灵体的净白光潮缓缓收回,七彩光芒重新浮现,只是比之前黯淡了许多,灵体本身似乎也缩小了一圈,仿佛消耗巨大,陷入了更深沉的“休养”。但她与萧衍灵体之间的那道混沌连接丝线,却比之前更加明亮、稳固,仿佛经过这场共同对抗,联系更加紧密。
萧衍灵体胸口的剑形图腾光芒内敛,恢复了稳定的银辉流转。那两点银芒也停止了转动,眼皮重新闭合。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剑意,却似乎比之前更加“沉淀”,更加“清醒”,少了几分无意识的躁动,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了然”?
方才那一刻的“共鸣”,显然对两位灵体也产生了深远影响。
夜璃留下的那缕淡金丝线,在完成引导使命后,悄然消散于空中。
危机,终于暂时解除。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渊寂之种”能被植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药王谷的地脉,已然被污染、留下了隐患。两位祖师灵体的加速变化,也带来了新的未知。
更重要的是……碎星海!
璇玑子强撑着最后一点清醒,抓住茯苓真人的手,声音微弱却急促:“碎星海……夜璃他们……发现人为污染脉……指向归墟之眼……情报已收到……他们处境危险……必须……尽快接应……”
说完,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茯苓真人心中巨震!人为污染脉?加速渗透?碎星海小队危险?
她看着昏迷的璇玑子,看着同样重伤的凌锋与苏婉清,看着受损的大阵与黯淡的灵体,又想起远方生死未卜的弟子与那骇人听闻的情报……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几乎让她窒息。
但她不能倒下。
她是药王谷谷主,是抗劫同盟的盟主。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嘴角血迹,挺直脊梁,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响起:
“传令:全力救治伤者!阵法堂即刻评估大阵损伤,制定修复方案!巡堂加强警戒,彻查全谷地脉,寻找可能残留的污秽之源!”
“传讯谋堂天衍前辈、库堂钱主事、战堂暂代统领……一个时辰后,核心紧急会议!”
“碎星海之事……等璇玑子前辈稍作恢复,获取详细情报后……再行定夺。”
命令一道道传出。谷中众人虽惊魂未定,却依令迅速行动起来。
夜色渐深,药王谷内灯火通明,人影穿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更加深沉的紧迫。
而遥远的碎星海,黑岩岛岩窟内,对这一切尚不知情的夜璃,刚刚从昏迷中幽幽转醒。
她感到眉心印记灼痛,神魂空虚,但隐约间,仿佛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中,她看到了一道温暖的光和一道锐利的银辉交织在一起,驱散了一片令人厌恶的深紫阴影……然后,便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仿佛跨越了遥远距离,感受到了某种坚实的守护。
“是错觉吗?还是……”她茫然地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药王谷的所在。
洞窟外,死寂的海域上空,铅云依旧低垂。
但东方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微光。
长夜将尽,前路未明。
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