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收回视线,抬脚往驻地走。小雨跟在右边,赵刚从另一边追上来。三个人沿着土路往回走,脚步踩在干草上发出沙沙声。
到了驻地门口,赵刚先推开门。屋里还留着昨夜的油灯味,桌上摊着几份文件。林青脱下外套挂到墙钉上,走到桌前坐下。
他翻开最上面那份材料,是县里送来的政策执行反馈。一页页看下去,手指在纸上滑动。小雨倒了杯水放在他旁边,没说话。
林青翻到第三页时,动作停了一下。
他抽出另一份旧档,对比着看。眉头慢慢皱起来。
“不对。”他说。
小雨问:“怎么了?”
“减税名单上的人数对得上,但拨款数额少了。”林青指着一行数字,“这里写拨了八百斤米,可下面领粮登记册只记了五百二十斤。差额去哪了?”
赵刚凑过来,“会不会是记错了?”
“一个村可能是错,三个村都少,就不正常。”林青翻出另外两份报告,“你看,越靠山里的村子,实际发放越少。外面的村子基本足额。”
小雨说:“这些地方平时就难管,是不是运输损耗?”
“损耗不会每次都刚好卡在三成。”林青把几张纸摊开,“而且通报里说全数送达,民间简报却说不够吃。两边对不上。”
赵刚摸着下巴,“以前军阀管事时才有这种事。现在政令统一了,不该出现截留。”
“所以才奇怪。”林青坐直身体,“我们刚在这片站稳脚,就开始有人动手脚。不是巧合。”
屋里安静下来。
小雨低声说:“你是说,有人借着咱们忙前线的事,悄悄捞好处?”
“不止是捞好处。”林青把纸张收拢,“这是试探。看我们管不管得到底,看百姓敢不敢告状。要是没人查,下次就会变成明抢。”
赵刚握紧拳头,“要查吗?”
“必须查。”林青把文件放进抽屉锁好,“但不能急。这事比敌人摸夜路更难抓证据。他们不留痕迹,专挑没人说话的地方下手。”
小雨看着他,“你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不是想到。”林青站起身,走到窗边,“是知道。只要有人管事,就有人想钻空子。我们挡住外面的刀,也得防住里面的虫。”
赵刚说:“可我们现在主力都在防线上,抽不出人去查这种事。”
“我知道。”林青背对着他们,“所以我得亲自盯。一边防外敌,一边清内患。两头都不能松。”
小雨走到桌边,拿起那份被退回的物资单,“要不要先派个人去几个村子走一趟?听听老百姓怎么说?”
“不能派熟面孔。”林青回头,“得找个不起眼的人,装成走亲戚的,一家家问。还得记下谁不敢说话,谁一提这事就转移话题。”
赵刚点头,“我去安排。”
“等等。”林青伸手拦住,“别现在就动。先把这几天的观察记录整理出来。敌人那边也不能放。我们一动内线,他们可能也会加快动作。”
他拉开抽屉,取出笔记本开始写。笔尖划在纸上,声音清晰。
小雨站在桌旁,看着他写下第一条线索:老槐沟,三月未见新粮入账,村长称已分发。
赵刚盯着那行字,忽然说:“这事要是传出去,会影响士气。”
“那就别传出去。”林青头也不抬,“我们知道就行。查清楚了再处理。现在说什么都早。”
小雨轻声说:“可要是查到的人,是我们这边的呢?”
林青写字的手顿了一下。
他合上本子,抬眼看着两人,“那就按规矩办。谁犯事,谁负责。不管他在哪个位置。”
屋里没人接话。
林青走到门边,拿起挂在墙上的包。
“我去趟档案室。”他说,“把去年所有的拨付记录都调出来。一笔一笔对。”
赵刚问:“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林青开门往外走,“这种事,一个人更好查。”
门关上了。
小雨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文件。
赵刚低声说:“他压力太大了。”
“不是压力。”小雨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圈,“是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