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在“星火-零”叶片上一闪而逝的暗红色余烬,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在江屿心中迅速晕染开一片不安的疑云。是“窃火者”力量在“单位零七”被“回收”后的残留渗透?还是“星火”本源在绝望压力下,本能地开始吸纳一切可用的力量,哪怕是来自敌人的?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本就复杂的局势,增添了更加难以预测的变数。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份疑虑压下,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利用刚刚重新凝聚起来的士气,尽快行动起来。
“杨教授,小杰,”江屿转向他们,语速加快,“集中分析我们现有的所有数据,尤其是‘摇篮’系统能量波动、‘窃火者’探针特征、以及‘腐朽主宰’的力量残留。我们需要找到它们三者之间能量交互的规律,预测下一次冲突可能爆发的地点和方式。”
“明白!”杨教授立刻应道,和小杰一起扑到设备前。
“阿古,老陈,”江屿继续下令,“修复并强化营地所有防御设施,尤其是对能量冲击和精神污染的防护。优先使用议会提供的材料和能量块,但……预留一部分我们自己的原始材料和‘星火’之前催生的藤蔓,作为备用和隐藏手段。”他不能完全依赖议会的补给,必须留有后手。
阿古和老陈重重点头,立刻开始行动。
“莉莉,照顾好伤员,同时整理我们所有的草药和医疗资源,尤其是具有安抚精神和抵抗能量侵蚀效果的。接下来,我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物理伤害。”
莉莉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交给我。”
命令迅速下达,残破的营地再次如同精密的仪器般运转起来,只是这一次,驱动的不是求生的本能,而是抗争的意志。每个人都知道希望渺茫,但没有人再提“放弃”二字。
江屿自己则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星火-零”上。他没有再尝试进行危险的深度沟通,而是像之前一样,被动地“浏览”着通过连接通道传来的信息流。他需要了解“摇篮”系统在“回收”了“单位零七”、击退了“窃火者”意志投射、并净化了“信使”之后,当前的状态和下一步的动向。
信息流依旧庞大而冰冷,大部分是无关紧要的环境监测数据和系统自检报告。但江屿敏锐地注意到,在关于“星火-零”自身状态的数据中,多出了一些之前没有的条目。除了能量储备、结构稳定度之外,还出现了一个新的参数,标识为【适应性融合系数】,数值极低,且在刚才那阵内部波动后,出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的提升。
适应性融合?是指与“火种”(他们)的融合,还是指……与某种“异常”能量的融合?江屿无法确定,但他将这个发现牢牢记住。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流逝。天空彻底放亮,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却无法驱散营地中凝重的气氛。
突然,负责监控地下能量读数的小杰发出一声低呼:“有情况!地下!那个……那个被‘回收’的区域!”
众人心中一紧,立刻围拢过去。只见屏幕上,原本已经彻底死寂的、代表“单位零七”原先位置的能量信号区域,此刻竟然再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波动!那波动非常奇特,并非之前那种混乱或狂暴,反而带着一种……稳定的、缓慢脉动的韵律,如同沉睡的呼吸。
“怎么回事?‘单位零七’不是已经被彻底……”阿古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单位零七’。”杨教授紧盯着数据,声音带着惊疑,“能量特征完全不同!更加……纯粹,更加接近‘摇篮’本身的秩序能量,但又好像……多了一点什么东西?像是……被提纯后,又融入了一丝……生机?”
被提纯的秩序能量?融入了一丝生机?
江屿猛地想到了“星火-零”叶片上那抹暗红余烬,想到了“摇篮”那“火种为引,枷锁为柴”的可怕协议。难道……“回收”并非简单的销毁,而是一种……萃取和转化?“单位零七”作为“枷锁”(失败实验品),其核心的能量或特质,被“摇篮”提取出来,用于……滋养或者准备着什么?
这个推测让他不寒而栗。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台与议会连接的通讯装置再次响起,打破了营地的寂静。这一次,瓦伦丁舰长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紧迫感。
“地表单位,紧急通报。”
“我们监测到‘窃火者’本体正在加速靠近太阳系。根据其航迹和能量释放模式推算,其目标明确指向你们所在坐标。预计接触时间,大幅提前至……72标准时之内。”
72小时!只有三天!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摇篮’系统对此有何反应?”江屿强迫自己冷静,立刻追问。
“‘摇篮’系统能量输出持续升高,屏障稳定性参数出现异常波动。其内部逻辑似乎正在进行高强度的演算和预案准备。但具体应对策略,系统并未与议会共享。”瓦伦丁的语气中也透着一丝无奈,“议会判断,‘窃火者’本体的逼近,将极大增加‘摇篮’失控及‘冥狱’灾难重演的风险。最高议会已授权‘静默观察者号’,在必要时……采取包括轨道打击在内的一切手段,确保‘窃火者’威胁被消除,即使代价是……保育区的部分或全部损失。”
部分或全部损失!议会的最终底线终于亮出!为了阻止“窃火者”,他们不惜摧毁整个岛屿,以及上面的一切!
江屿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摇篮”的收割协议,后有“窃火者”的疯狂逼近,头顶还有议会悬着的、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脚下,那刚刚“回收”完毕的区域,又出现了诡异的新生机……
绝境,似乎正在从四面八方合拢。
瓦伦丁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接收新的信息,随后再次响起,语气变得更加复杂:“另外……我们刚刚接收到‘摇篮’系统主动发来的、经过加密的一段信息。信息经过破译,内容是……一份技术蓝图和能量频率调制参数。系统标注其为……‘区域性联合防御矩阵’基础构型。它要求你们,在24小时内,以此为基础,完成初步部署。”
所有人都愣住了。
“摇篮”……在这个关键时刻,非但没有执行那恐怖的“收割协议”,反而向他们提供了……防御技术?它到底想做什么?
是真心想要联合他们对抗“窃火者”?还是说,这所谓的“防御矩阵”,本身就是“火种协议”的一部分,是用于在最终“收割”时,将他们这些“柴薪”更好地聚集在一起的……陷阱?
江屿看着通讯器,又看了看脚下那散发着新生脉动的土地,和身旁冰冷而诡异的“星火-零”。
摆在他们面前的,似乎是一个选择。
一个可能是生路,也可能是更快通往毁灭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