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云梦山,灵眼之树结界外侧。
一女二男正默然立在结界外侧,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
三人之中那名身着宽松红衣的青年男子,背负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巨大机关匣,眉毛出奇地浓黑,显得眉毛下那对滴溜溜转动个不停的眼睛分外有神。
此时,他的眼睛也并不安分,而是四下张望着。
同时脚下也不停歇,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在入口处来回走了好几圈了。
剩下的二位同伴都顾自垂眸沉思,并不关心他此番做派,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付天成知道自己在这两个好友面前是绝不会得到半分关注的,于是自己“咳咳”了两声。
果然,二人一齐抬起眼,向他看来。
宋玉面上淡然自若:“付师兄筑基多年,为何还会咳嗽?”
白浩之则直白地多:“老付,你若是等得心急,也不用勉强陪我们在此等候阿贞师妹。”
付天成闻言摸着后脑勺呵呵一笑,毫无尴尬之色:“我这不是心急嘛!说好午时就能出关,可如今还没动静。”
付天成说完这些又心里发酸。
百巧院对这个早早结丹的阿贞十分关注,太上长老知道此女炼器的天赋之后,也有些错失美玉的惋惜之情。
不过他付天成此次可是受命前来的,倒有些愧对好兄弟老白。
文羌师叔临行前,可是话里话外都让他做好这个盯梢阿贞的眼线。若有什么异动,便得及时上报文羌。
想到这里,付天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怔怔的白浩之。
“我如此,不是怕阿贞师妹在灵树内出了什么事情嘛。”
他乐呵呵的话一出口,剩下二人都是不赞同地拧起了眉毛。
白浩之以手抚额,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老付,你这话真是害我心头一跳!这是在灵树结界之内,是不可能出什么事的。”
等白浩之说完,宋玉才皱着眉淡淡道:“付师兄,此话不妥。”
“好好,我不说。”
付天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过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这阿贞果然古怪,你们与她相识这么短的时间,竟全都向着她说话了!真叫兄弟我寒心。不过,毕竟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最好,这话我悄悄说给你们听,你们可不要对外宣扬,更不要说是我说的!”
他脸上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深深地望向了在场的白浩之,眼中有一丝惋惜之色。
不过白浩之与宋玉二人都深知付天成喜欢夸张的本性。
因此白浩之只是神色有些古怪地盯着付天成:“老付,你这样紧盯着我,是要说些什么怪话?我心里有些发毛了。”
宋玉却抬眼看了一眼付天成,不知为何唇边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付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此话一出,付天成可来了精神!
他当即精神一振,左顾右盼一番,才设下隔绝神识探查的简易屏障,对着二人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道:“我怀疑,这阿贞,是其他势力派来云梦三宗的卧底!”
白浩之的脸色越发古怪,此时不再频频张望灵树结界的入口了,而是转向付天成:“老付,你何时修炼走火入魔了,怎得不早告诉我?”
付天成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一拍手一摊手道:“老白,你看你,又着急了。你这人见色忘友,怎么一心就只有你那阿贞师妹?宋玉师妹的反应就很正常嘛,所以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宋玉此时“咳咳”两声打断道:“付师兄,我只是太吃惊了,不知道作何反应。”
闻言付天成得意起来:“哈哈!我就知道师妹你会吃惊我如何发现阿贞是卧底之事的。”
宋玉摇了摇头:“不,我是吃惊付师兄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白浩之无语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将怀中的长剑抱得更紧了一些,闻言转向宋玉:“宋玉师妹,你怎么也跟着老付胡闹?他这人就爱胡言乱语,嘴里没几句能听的话。”
“嗬,老白,那你可就看错了人了。此事确凿无疑,我有三个关键线索。”
付天成得意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在二人面前一晃而过。
但他等了一息的时间,期间只有树林间一声乌鸦的嘶哑的“呱”的叫声外,二人却神色各异地盯着他确凿无疑的三根手指,不发一言。
付天成又道:“你们为何不好奇是哪三个关键线索?”
白浩之道:“……我只好奇阿贞师妹何时才会出关。”
宋玉闻言也点了点头。
付天成大受打击地收回三根手指,转而双手抱头:“你们二人为何是这般反应?”
“老付,平时也就罢了,今日我实在没心情陪你胡闹。”
白浩之在心中数了数与阿贞分别的时间,竟然足足已有三十个日夜,真是心里又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他声音发涩地对付天成如此说道,神情是旁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不振。
“宋玉师妹,你肯定猜不到我这番推论如何精妙绝伦!嘿嘿!”
见白浩之不感兴趣,付天成转向宋玉,不无炫耀地挑起了一边的浓眉。
“光是第一个线索就足以让师妹你震惊无比——那便是这阿贞的出身!”
宋玉无言地睁大了眼睛:“……付师兄,我没问。”
付天成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自顾自地说道;“其实师兄完全可以满足师妹你的好奇心。我这一月之间打听了不少地方,竟然没人知道这阿贞曾在何处修炼——凭她这般灵根与天赋,怎么可能是毫无来历的修士?这便是最大的疑点。”
白浩之以手指轻轻摩梭过剑鞘,垂下眼眸淡淡道:“老付,你这结论毫无根据。我也是散修出身,拜入古剑门下,若阿贞师妹的出身可疑,那你为何不怀疑我?”
身侧的宋玉若有所思地瞥了白衣的男子一眼。
付天成闻言哈哈一笑,上前两步大力地拍了拍白浩之的肩膀:“你若是卧底,那我就是幕兰人的奸细了。”
白浩之不赞同地道:“你这话以后别再乱说。不论天南大□□大势力如何明争暗斗,天南修士对世代为敌的幕兰草原都是同气连枝。”
宋玉也点头道:“此话若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只怕除了付师兄你百口莫辩,溪国的付家也要因此焦头烂额。”
“好好好,我不说了就是呗。”付天成揽住了白浩之的肩膀,对着宋玉挤了挤眼睛,“这第二条关键线索,就在这灵树结界之内。”
宋玉道:“阿贞师姐恰巧在云梦山脉之中灵气最为浓郁的灵树结界之内结丹,这是她的机缘。付师兄何必以此来污蔑师姐呢?”
付天成道:“我这可不是污蔑,上回我们十名弟子一道进入灵树内时,我就发觉文羌师叔对这阿贞十分关心。”
白浩之捏紧了怀中的剑鞘:“文羌师叔?他察觉了什么,可有告知于你?”
付天成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文羌师叔一向是老谋深算,心思深沉之辈。但他在灵树内以神识扫视了阿贞一番。”
“哦,你们还不知道,我这师叔修行了一门强大神识的功法,就是比他修为更高一阶的结丹期修士,在他面前也是无所遁形!而且他这人格外敏锐,叫他这么关心又是来历不明的修士,除了是卧底还能是什么?”
宋玉耐心听完,啼笑皆非:“付师兄,你可想过,若阿贞师姐真是卧底,为何文羌师叔当场并未发作,而是任由她接受了灵水洗目,甚至在灵树内借灵树的灵气结丹成功?”
付天成一时间无言以对:“额。这个么……”
他可还有自知之明。
“唉,宋玉师妹啊,你也知道,这宗门之中向来是什么样的修为,做什么样的事。不得多做,也不得少做。我不过是筑基期修士,自然不如文羌师叔这样的结丹期修士所思所想所作得正确。此事也困扰我许久,百思不得其解。若真是卧底,为何不当场揭发,而是引而不发呢?”
宋玉淡淡道:“或许是有什么苦衷呢?同门之人一朝反目,即使立场不再相同,难道付师兄你就能狠下心割舍往日种种,痛下杀手么?”
付天成听完她的话,摸着后脑勺沉思了起来。
见他果真思考了起来,宋玉从自己那一句“同门反目”引发的短暂怅然中惊醒过来,后怕地郑重道:“不过阿贞师姐绝无可能是卧底。”
一旁的白浩之停顿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老付,你的第三条关键线索,不会是这灵树之内灵气暴动之事吧?”
付天成闻言瞪大了双眼:“老白,你怎么知道?”
白浩之缓缓道:“老付,你真是……绝顶聪明。”
他最后几个字咬在唇齿间缓缓吐出,莫名叫付天成感受到一股诡异的寒意。
付天成的眼睛又是滴溜溜地一转:“莫非,你也有和我一般的猜测?”
不等白浩之回答,付天成自己点了点头,语气确信无疑地说道:“唉,也是苦了你了。一头是心上人,另一头却是宗门。若是叫我付天成来选,也是难以两全的事情!”
宋玉道:“付师兄,此事毫无根据,以后还是别说了。尤其当着阿贞师姐的面,你连想都不要在心中想。”
她话音未落,却听到白浩之嗓音干涩无比地开了口:“老付,照你说的难以两全之事,要如何才能两全其美呢?”
付天成闻言双手叉腰:“这你就问对人了!这样缠绵悱恻的卧底爱情,我在凡间的话本中可是看了不少。通常来说,第一步就是结为道侣。”
道侣……么?
白浩之脸上发烫,讷讷重读了一遍:“结为……道侣么?”
他的眼中闪烁不定,浓密的睫毛便如此时怦怦跳动的心一般上下狂乱眨动。
洁白如玉的俊秀面庞上,飞起两朵宛若云梦山晚霞的绯红。
他越发地抱紧了怀中的长剑。
结为道侣么?
若是与阿贞师妹结为道侣,百年同心,是否就可以在心上人与宗门之间两全呢?
付天成狐疑地望了一眼白浩之,问宋玉道:“他脸红什么?我一个百巧院的都听说了古剑门几位太上长老意图撮合他与阿贞师妹结为道侣的事情,莫非此事是谣传?”
宋玉道:“结为道侣之事,宗门自有安排。付师兄,你在凡尘话本中还看了些什么?”
付天成道:“我还看了些苦命鸳鸯、夫妻反目、破镜重圆之类的……师妹你怎么问这个?莫非你也有了一位意中人,想求助于师兄我么?”
不等付天成扬起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宋玉已经快速淡然拒绝道:“付师兄,我只是要劝你,以后莫要再给白师兄出些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