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织入弄堂,将青石板路润得发亮。位于都市深处的“忘忧典当行”藏在两栋老洋房之间,木质招牌上的鎏金字迹被岁月磨得有些黯淡,却仍在雨雾中透着几分古朴沉静。
林砚正坐在柜台后,指尖捏着一支细如牛毛的竹制修复笔,小心翼翼地给一枚清代铜锁除锈。他穿着一件素色棉麻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干净的手腕,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那双温和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旧物,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那方寸铜锁之上。
三个月前,师父离奇失踪,只留下这栋装满旧物的典当行和一封语焉不详的信。信里只说“忘忧非忘事,渡人亦渡己”,让他好好守着这家店,其余的便再无提及。林砚自幼跟着师父学习古董修复,对这些承载着岁月痕迹的旧物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只是师父失踪后,他总觉得这典当行里藏着什么秘密,尤其是每晚子时,总能隐约听到阁楼上传来细碎的声响。
“叮铃——”
门口挂着的铜铃被推门的风带动,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店内的静谧。林砚抬起头,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深蓝色的布包,身上沾了不少雨水,神色带着几分迟疑和落寞。
“请进,老人家。”林砚放下手中的修复工具,起身给老人搬了把椅子,又倒了一杯温热的菊花茶,“雨天路滑,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老人接过茶杯,指尖微微颤抖,喝了两口茶后,才缓缓打开手中的布包。布包层层包裹,里面是一枚银色的老上海怀表,表壳已经氧化发黑,边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表链也断了一节,看得出来被主人珍藏了许多年。
“小伙子,这东西……能典当吗?”老人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伤感,“这是我老伴儿留下的,陪了她一辈子,也是陪了我一辈子。”
林砚伸出手,示意老人将怀表递给自己。指尖触碰到怀表的瞬间,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紧接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连串碎片化的画面——昏黄的路灯下,穿着旗袍的女子站在弄堂口张望,手里攥着同样的怀表;男子穿着长衫,匆匆跑来,将怀表塞进女子手中,低声说着什么;女子眼眶泛红,目送男子远去,怀表在掌心微微发烫……
这些画面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林砚晃了晃脑袋,以为是最近熬夜修复古董太过疲惫,产生了幻觉。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怀表,表芯完好,只是需要清理和校准,“老人家,这怀表是民国时期的产物,保存得不算完好,但若论情感价值,远比市场价值高。您确定要典当吗?”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当,是我总觉得它在‘闹’。自从老伴儿走后,这怀表就时不时自己发出滴答声,夜里还能听到似有若无的哭声。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想着或许送到你们这‘忘忧典当行’,能让它安歇,也让我……能放下。”
林砚心中一动,师父留下的信里曾提过,典当行收的不仅是旧物,更是“心结”。他看着手中的怀表,表壳上刻着一对并肩的鸳鸯,虽然已经模糊,但仍能看出当年的精致。“您放心,若是放在这里,我会好好保管它。”
办理完典当手续,老人放下怀表,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深深看了怀表一眼,转身走进了雨雾中。林砚将怀表放在柜台的锦盒里,正准备继续研究,突然感觉到怀表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紧接着,表盖自行弹开,指针开始疯狂转动,发出刺耳的“滴答”声。
店内的温度骤然下降,窗外的雨丝变得更加密集,甚至形成了一道模糊的光幕。林砚惊讶地发现,柜台前的空气中,渐渐浮现出淡淡的光影,光影越来越清晰,竟然勾勒出一条老上海的弄堂——青石板路、斑驳的砖墙、挂着灯笼的商铺,与他刚才脑海中闪过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是……”林砚站起身,后退了一步,心中充满了震惊。他想起师父书房里那本锁着的古籍,书皮上写着“灵境纪要”四个大字,当时他只当是神话传说,现在看来,或许并非虚构。
光影构成的弄堂中,那个穿着旗袍的女子缓缓走来,她的面容模糊,眼神中满是焦急和期盼,嘴里不断念叨着:“阿明,你怎么还不回来……”女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身上的悲伤气息也越来越浓厚,甚至开始溢出光影范围,朝着店外扩散。
此时,弄堂口传来一个孩童的嬉笑声,一个穿着雨衣的小男孩正追着一只蝴蝶,朝着典当行的方向跑来。就在小男孩即将踏入那片光影的瞬间,林砚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若是孩童闯入这诡异的光影中,恐怕会有不测。
危急时刻,阁楼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那本被锁在书柜里的《灵境纪要》竟然自行飞了下来,落在林砚面前的柜台上,书页自动翻开,上面写着一行古字:“执念生境,摆渡为责,溯源解惑,方得安宁。”
林砚来不及细想,伸手抓起桌上的怀表,再次触碰到怀表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站在了那条光影构成的老上海弄堂里,耳边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和怀表的滴答声,而不远处,那个小男孩正好奇地盯着弄堂深处,一步步走来。
林砚握紧手中的怀表,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些碎片化的画面。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仅是为了那个被困在执念中的女子,更是为了即将陷入危险的孩童。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师父留下的典当行,以及“摆渡人”这三个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