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青石板带着雨后的湿冷,鼻尖萦绕着老上海弄堂特有的气息——煤炉燃烧的烟火气、墙角青苔的潮气,还有女子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水味。林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指尖还残留着怀表的冰凉,身上的棉麻衬衫却已被灵境中的雾气浸得微润,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像幻觉。
“小朋友,别往前走!”
眼看那个穿着雨衣的小男孩已经走到灵境边缘,再有两步就要踏入弄堂深处,林砚急忙开口呼喊。可那男孩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旗袍女子的方向,脚步不停,嘴里还念叨着“蝴蝶……蝴蝶飞进去了”。
林砚心头一紧,他发现男孩的身影在灵境光影的映照下,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被这诡异的空间吞噬。他来不及多想,握紧怀表朝着男孩跑去,灵境中的脚步格外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周围的景象也跟着微微晃动,仿佛随时会崩塌。
“阿明……你怎么还不回来……”
旗袍女子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穿透人心的悲伤,林砚跑过她身边时,余光瞥见她的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泪珠落在青石板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化作一缕淡淡的白雾,消散在空气中。这一幕让林砚心中微动,看来这女子并非实体,而是怀表主人执念所化。
“抓住你了!”
就在男孩即将触碰到女子衣袖的瞬间,林砚终于追上他,一把将男孩抱在怀里,转身就往灵境出口跑。男孩挣扎了两下,不满地喊道:“叔叔,我要抓蝴蝶!蝴蝶在里面!”
“那不是真的蝴蝶,很危险!”林砚语气急切,脚下不敢停歇。他能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拉扯力,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拽着他的衣角,想要将他和男孩重新拖回灵境深处。怀表在掌心微微发烫,发出急促的“滴答”声,仿佛在提醒他时间紧迫。
终于,林砚抱着男孩冲出了灵境的光影范围,回到了典当行内。那股拉扯力瞬间消失,店内的温度也渐渐恢复正常,窗外的雨丝依旧,铜铃安静地挂在门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荒诞的梦。
男孩被刚才的变故吓得不轻,趴在林砚怀里小声啜泣起来。林砚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怕,没事了。你家在哪里?叔叔送你回去。”
男孩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指了指弄堂尽头:“我家就在那边,妈妈让我出来买酱油,看到蝴蝶就追过来了。”
林砚将男孩送到弄堂口,看着他安全跑回家后,才转身回到典当行。此时,柜台上的怀表依旧在疯狂转动,灵境的光影虽然减弱了不少,但并未完全消散,旗袍女子的身影还在光影中隐约可见,只是变得更加模糊。
《灵境纪要》还摊开在柜台上,那行古字“执念生境,摆渡为责,溯源解惑,方得安宁”在灯光下格外醒目。林砚拿起古籍,仔细翻阅起来,书页上记载着关于执念灵境的种种信息——承载强烈执念的旧物会衍生灵境,灵境是主人遗憾过往的复刻,若执念不消,灵境会不断壮大,最终吞噬现实中的生命;而摆渡人的职责,便是进入灵境,完成主人的未竟心愿,消解执念,回收执念核心。
“原来如此……”林砚喃喃自语,终于明白师父信中“忘忧非忘事,渡人亦渡己”的含义。他看向怀表,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些碎片化的画面,结合老人的话,他大致拼凑出了故事的轮廓:怀表的主人,应该就是那位老人的老伴,当年她在弄堂口送别心上人“阿明”,却没能等到他回来,这份遗憾化作强烈的执念,被困在怀表之中,形成了眼前的灵境。
林砚重新拿起怀表,这一次,他没有再抗拒脑海中闪过的画面。指尖轻抚过表壳上模糊的鸳鸯图案,更多清晰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女子名叫婉清,“阿明”是她的未婚夫,当年阿明要去前线参军,临走前将这枚怀表送给她,承诺战争结束后就回来娶她;婉清每天都在弄堂口等待,直到收到阿明牺牲的消息,依旧不肯相信,日复一日地守在那里,直到老去。
“原来是这样的遗憾……”林砚的眼眶有些湿润,共情能力极强的他,深深感受到了婉清心中的痛苦和期盼。他知道,要消解这份执念,就必须完成婉清的未竟心愿——让她得到阿明的“回应”,哪怕只是一场虚幻的告别。
就在林砚思索如何行动时,怀表的转动突然变慢,灵境的光影也开始收缩。他抬头看向光影中的婉清,发现她的身影越来越淡,眼神中的期盼也渐渐被绝望取代。林砚心中一慌,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打断了灵境的进程,导致执念即将失控?
他急忙拿起《灵境纪要》继续翻阅,看到书页上写着:“灵境维系需执念支撑,若摆渡人中断灵境运行,执念会加速反噬,轻则灵境崩塌,重则伤及自身。”
“不好!”林砚来不及多想,再次握紧怀表,主动踏入了灵境之中。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帮婉清完成心愿,消解她的执念,守护好现实中的一切,不辜负师父的嘱托。
再次进入灵境,弄堂的景象更加清晰,甚至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叫卖声和电车的鸣笛声。婉清依旧站在弄堂口,只是眼神中的绝望更甚。林砚深吸一口气,朝着她走了过去,轻声开口:“婉清女士,我知道你在等阿明。”
婉清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模糊的面容看向林砚,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你认识阿明?”
林砚点了点头,将从记忆碎片中得知的事情缓缓道出,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婉清的眼泪越流越多,当听到阿明牺牲的消息时,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哭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不甘。
林砚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知道,只有让婉清彻底释放出心中的痛苦,才能为后续消解执念打下基础。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进入灵境的那一刻,典当行门口的阴影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