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签运舛
三日时间，在愈发紧绷的气氛中流逝。
少林寺内部小比，终于在万众瞩目下，于大雄宝殿前的巨大青石广场上正式拉开帷幕。
广场四周，早已搭建起数座高出地面尺许的方形擂台，以粗大的原木围拢，显得古朴而坚实。正北方位，则设有一座高台，上面摆放着数张座椅，那是寺中长老、各堂院首座观礼之位。空见、慧明等僧人也赫然在列，神色肃穆。
朝阳初升，金辉遍洒，将广场映照得一片辉煌。数百名有资格参赛的年轻僧人按所属院落或辈分，整齐列队，鸦雀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香火、汗水与青春斗志的独特气息，庄重而热烈。
玄心站在新晋弟子的人群中，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在周围或紧张、或兴奋、或自信的师兄弟映衬下，显得格外不起眼。他微微垂着眼睑，看似平静，体内初生的内力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微微荡漾着。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比平时稍快的心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登台验证自身、直面挑战的……期待。
慧明师叔作为本次小比的主要主持者之一，迈步走到广场中央，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沉声道：“少林寺岁末小比，旨在切磋技艺，印证佛法，弘扬武学。点到为止，不可恶意伤及同门，违者重处！现在，开始抽签！”
一名执事僧捧着一个蒙着黄绸的签筒，走到高台前。签筒中，是刻有所有参赛弟子法号与对应编号的竹签。
抽签过程公开进行，由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亲自执掌。他每次从签筒中随机抽出两支竹签，念出上面的编号，便意味着这两名弟子将成为第一轮的对手。
“甲十七，对，丙二十二！”
“乙五，对，丁四十一！”
……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面无表情。被念到编号的弟子，或暗自松口气，或眉头紧锁，或摩拳擦掌。广场上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和议论声。
玄心默默听着，他的编号是“戊九”，一个很靠后的数字。他并不急于知道对手是谁，只是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玄寂站在他不远处，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倨傲，不时用挑衅的目光瞥向玄心，仿佛在说：“等着吧，看你能抽到谁！”
时间一点点过去，广场上的擂台陆续有弟子登台，呼喝声、拳脚碰撞声开始响起，气氛逐渐升温。
终于，执掌抽签的长老再次将手伸入签筒，缓缓抽出两支竹签。他看了一眼，声音平稳地念道：
“戊九，”
玄心的心脏猛地一跳，抬起了头。
长老顿了顿，目光似乎在场中扫视了一圈，找到了另一个对应的身影，然后清晰地念出了第二个编号：
“对，丁三。”
“丁三？谁是丁三？”人群中响起一阵低语，迅速有人翻看手中的号牌名录。
玄寂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看向自己手中的号牌——上面清晰地刻着“丁三”！
一股狂喜瞬间涌上他的心头！真是天从人愿！他之前还担心玄心会运气好抽到个软柿子，没想到，这废物竟然真的第一轮就撞到了自己手里！
他几乎要忍不住放声大笑，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用一种充满了戏谑和残忍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人群中的玄心。
与此同时，周围知晓两人之间龃龉的僧众，也瞬间哗然！
“戊九是玄心！丁三是玄寂！”
“天哪！真是他们俩！这下有热闹看了！”
“玄寂师兄可是我们这一辈里的佼佼者，般若禅掌已有小成，玄心他……”
“完了完了，玄心这次怕是要倒大霉了！玄寂师兄前几天还放话要让他第一轮就滚下去呢！”
“唉，运气太差了，怎么偏偏就抽到了玄寂……”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混合着同情、怜悯、幸灾乐祸或是纯粹看热闹的眼神，聚焦在了玄心身上。
悟真站在玄心身边，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焦急地低声道：“玄心！这……这怎么办？玄寂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就连高台之上，慧明师叔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他虽对玄心之前的“顿悟”心存疑虑，但也绝不希望看到门下弟子在擂台上因私怨而出现难堪的局面。他看向玄寂，目光中带着一丝警告。
然而，玄寂此刻已被兴奋和报复的念头冲昏了头脑，哪里还顾得上慧明师叔的眼神。他分开人群，大步走到玄心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狞笑着说道：
“玄心，看来连佛祖都不帮你啊！我说过，会让你第一轮就滚下去！现在，机会来了！”他拍了拍腰间的号牌，“擂台上，我会让你好好‘领悟’一下，什么叫做差距！希望你到时候，还能像那天一样‘嘴硬’！”
面对玄寂赤裸裸的威胁和周围几乎一面倒的不看好，玄心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甚至比刚才更加平静。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潭，倒映着玄寂那张因得意而有些扭曲的脸，也倒映着周围形形色色的目光。
他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紧张似乎都消失了。
在所有人或同情或嘲讽的注视下，在玄寂志在必得的狞笑中，玄心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僧袍袖口，然后，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对着玄寂，也仿佛是对着所有不看好他的人，缓缓说道：
“擂台见。”
三个字。
轻飘飘的三个字。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色厉内荏，却像是一块投入沸水的寒冰，让玄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也让周围的议论声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预想中玄心可能会有的惊慌失措、哀求退缩、或是愤怒反驳，统统没有出现。只有这简简单单、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底气的三个字。
他……他怎么敢？！
他凭什么这么平静？！
玄寂死死地盯着玄心，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他失败了。那双眼睛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一丝……让他极其不舒服的、仿佛被俯视般的漠然。
“好！好！擂台见！我看你能装到几时！”玄寂恼羞成怒，撂下狠话，铁青着脸转身走向自己所在的擂台区域。
抽签继续，但关于玄心与玄寂这场对决的议论，却如同野火般在广场上蔓延开来。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玄心必败无疑，区别只在于他会以多么狼狈的方式落败，以及玄寂会如何“兑现”他让玄心“滚下去”的誓言。
唯有玄心，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微微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那初生的内力如同被唤醒的幼龙，开始加速流转，带着一丝灼热的战意。
签运舛吗？
或许吧。
但他知道，这或许也是……命运给他的一次，最好的证明机会。
证明他玄心，不再是任人欺凌的“愚钝僧”！
证明那“破戒”换取的力量，真实不虚！
证明他，有资格踏上那条布满荆棘的复仇之路！
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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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