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遇不平
在洛阳盘桓两日，玄心将这座古都的繁华与喧嚣看了个大概，也零星听到些关于慕容寿宴以及江湖各派的议论，但于他探查自家之事并无直接助益。他便不再耽搁，结算了房钱，一早便出了洛阳城，继续南下。
离了官道，取小路而行，既可节省些路程，也能避开些不必要的麻烦。时近正午，烈日当空，他远远望见前方道旁有一处简陋的茶棚，茅草为顶，竹竿为架，挑着一面褪色的“茶”字旗，在热风中无精打采地飘荡着。棚下摆着几张歪歪扭扭的木桌条凳，供往来行旅歇脚饮水。
玄心虽不觉得疲惫，但口中也有些干渴，便信步走了过去。
茶棚生意清淡，只有两三桌客人。一桌是几个看起来像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正围着喝茶啃干粮；另一桌则坐着一个穿着打补丁粗布衣服的老者，和一个约莫七八岁、面黄肌瘦的小女孩，看样子是祖孙俩，面前只放着一碗浑浊的茶水，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旁边货郎手中的烧饼。
玄心在靠边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碗粗茶，默默喝着，目光平静地扫过周遭。
就在这时，一阵嚣张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让开让开！没长眼睛吗？”
只见五六个歪戴帽子、敞着怀、露出胸前黑毛的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个衣着光鲜、摇着折扇、面色浮华的年轻公子哥儿，大大咧咧地闯进了茶棚。那公子哥儿眼神轻浮，四下扫视，看到那小女孩时，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但随即又嫌恶地皱了皱眉，显然是嫌弃这茶棚的简陋。
茶棚老板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见状连忙赔着笑脸迎上去：“几位爷，快请坐，想用点什么？”
那领头的恶奴一把推开老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板脸上：“滚开！没看见我们家刘少爷来了吗？把你们这最好的位置给爷收拾出来！”
那刘少爷用折扇掩着鼻子，大剌剌地走到茶棚中央，目光落在了那对祖孙的桌子上，用扇子一指：“就这儿吧，还算干净点。老头，带着你孙女滚一边去，别碍着本少爷的眼！”
那老者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站起身，拉着孙女就要往旁边躲，嘴里连连道：“是是是，老汉这就走，这就走……”
小女孩被这阵势吓住了，紧紧抓着爷爷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哎呀”一声，手中那碗没喝完的粗茶脱手飞出，浑浊的茶水溅了几滴在那刘少爷锃亮的靴子上。
“小贱种！找死！”刘少爷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仿佛被什么污秽之物沾到了一般，猛地抬起脚，就要向那小女孩踹去！
“少爷息怒！息怒！”老者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少爷，老汉给您赔罪！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她吧！”
那几名恶奴也纷纷围了上来，摩拳擦掌，狞笑着看着那瑟瑟发抖的祖孙二人，仿佛在看两只待宰的羔羊。旁边的货郎们吓得脸色发白，低下头不敢多看，生怕惹祸上身。
玄心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
他清晰地看到那刘少爷眼中毫不掩饰的暴戾与对生命的漠视，看到那老者额头上磕出的血印，看到小女孩那充满恐惧与无助的泪水。
一股怒火，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瞬间从他心底升起！
在少林寺，他读的是慈悲为怀的佛法，念的是普度众生的经文。即便他自身背负血海深仇，走上了“破戒”寻求力量的道路，但那更多是针对特定的仇敌，而非对无辜弱小者的欺凌！
此刻，眼见这不平之事，他几乎要立刻拍案而起！
然而，就在他意念刚动的刹那，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脑海中的系统界面——
一片沉寂。
没有任何任务提示。
没有因“行侠仗义”可能触发的“破戒”或奖励。
什么都没有。
仿佛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问他：系统没有要求，你为何要出手？平白招惹麻烦，暴露自身，值得吗？你的目标是复仇，是追寻力量，不是在这里充当什么侠士！
是啊……值得吗？
这世间不平事太多，他管得过来吗？
若是出手，暴露了少林武功，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是否会打乱他南下江南的计划？
更何况，那刘少爷看起来家世不凡，其身边的恶奴也似有几分功夫底子，动起手来，虽不惧，但终究是麻烦。
理智告诉他，应该视而不见，喝完茶，默默离开。这才是最符合他当前利益的选择。
他握着茶碗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内心挣扎如同沸水。
那刘少爷见老者磕头求饶，非但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更加得意，用折扇指着小女孩，对恶奴吩咐道：“把这小贱种给本少爷抓过来！弄脏了本少爷的靴子，岂能就这么算了？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是！少爷！”两名恶奴狞笑着，伸手就向那小女孩抓去！
小女孩发出惊恐的尖叫，老者绝望地扑上去想要阻拦，却被另一个恶奴一脚踹翻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
“住手！”
一声并不算响亮，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力量的声音，在茶棚中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角落那个一直安静喝茶的年轻僧人，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身形不算高大，面容甚至有些清秀，但那双眼睛，此刻却如同两口深潭，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他周身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气场散开，让那几名恶奴伸出的手，不由自主地僵在了半空。
刘少爷也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玄心，见他僧袍陈旧，年纪又轻，顿时嗤笑一声：“哪里来的野和尚？也敢管本少爷的闲事？识相的赶紧滚开，不然连你一块收拾！”
玄心没有理会他的叫嚣，目光扫过那两名僵住的恶奴，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佛门清净地，虽不在寺中，亦可见佛法。诸位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与一老一小为难？”
“嘿！给你脸了是吧？”一名恶奴反应过来，觉得被一个年轻和尚吓住很是丢脸，恼羞成怒，挥拳就向玄心面门打来！“老子先超度了你！”
拳风呼啸，颇有几分力道，显然练过几天外家功夫。
然而，在玄心眼中，这一拳慢得如同蜗牛爬行，破绽百出。
他甚至没有动用内力，只是脚下微微一错，如同醉汉踉跄，恰好避过拳锋，同时右手看似随意地一搭一引，用的是《醉罗汉拳》中“借力打力”的巧劲。
那恶奴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拳头不由自主地改变了方向，整个人收势不住，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踉跄着向前冲去，“砰”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旁边的一根支撑茶棚的竹竿上，撞得那竹竿剧烈摇晃，茅草簌簌落下，他自己更是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这一下，举重若轻，顿时镇住了其他几名恶奴。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再轻易上前。
刘少爷脸色一变，折扇“啪”地合上，指着玄心：“好个秃驴！竟敢动手打我的人！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我爹是洛阳城刘……”
“阿弥陀佛。”玄心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依旧平静，“施主是谁，与贫僧无关。贫僧只知，恃强凌弱，非君子所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前，走到那对祖孙身边，将倒在地上的老者扶起，又轻轻拍了拍那吓呆了的小女孩的头，一股温和的内力悄然渡入，安抚着她受惊的心神。
“你……你……”刘少爷被玄心那完全无视他身份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但他也不是完全的蠢货，见玄心露了那一手功夫，知道遇上了硬茬子，自已身边这几个废物恐怕不是对手。
他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好！好！秃驴，你给本少爷等着！有种别跑！”说完，狠狠瞪了玄心一眼，带着那几个狼狈的恶奴，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茶棚，连那撞晕过去的同伴都顾不上了。
茶棚内，一片寂静。
那对祖孙回过神来，老者拉着小女孩，又要给玄心下跪磕头：“多谢大师！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玄心伸手托住他，摇了摇头：“老人家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些离开吧。”
老者千恩万谢，连忙收拾了东西，拉着孙女，匆匆离去。
那几个货郎也敬畏地看了玄心一眼，赶紧付了茶钱溜走了。
茶棚老板这才战战兢兢地走过来，苦着脸道：“小……小师父，您可惹了大麻烦了！那刘少爷是本地一霸，他爹是……唉，您还是快走吧！”
玄心点了点头，取出几文茶钱放在桌上，对老板合十一礼，便也转身离开了茶棚，继续沿着小路向南而行。
阳光依旧炽烈，但他的心境，却与刚才有所不同。
系统没有提示，没有奖励。
但他出手了。
凭借的，是内心深处那并未完全泯灭的、源自佛法教诲的慈悲之心，是那最基本的、对弱小者的不忍与对强暴者的不忿。
这一次出手，无关破戒，无关系统，只关乎本心。
他忽然有些明白不语师叔祖那“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深意了。佛祖在心，并非一句空话，而是在这红尘历练中，面对种种抉择时，那一念之间的慈悲与坚守。
这或许，也是一种修行。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已然远去的茶棚，目光坚定。
江湖路远，不平事多。
但他玄心，但凭本心而行。
业火可燃仇敌，亦可照见……心中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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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