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孩子式的小打小闹,成年人的世界便简单多了,也复杂多了。他们往往能直抒胸臆,有什么说什么,也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虚荣感去针锋相对,但真有矛盾也会暗戳戳的让人吃一个大亏。
话分两头,黄阿大与张尽忠张尽孝两兄弟身形挺拔,也正值壮年,便直接与其他八名精壮的汉子编入了护卫队。
十名护院在演武场列队,皆是精壮汉子,腰间佩刀泛着冷光。
一个年俞五旬的汉子带着几个两个护卫打扮的人来到了众人身前。
这汉子佝偻的脊背却仍透着股久在军伍的硬挺。他鬓角的白发混着未洗净的草屑,灰扑扑的束发巾下,一道蜈蚣似的疤痕从左耳蜿蜒至下颌,暗紫色的皮肉在皱纹里起伏,像极了战场上蜿蜒的壕沟。
他的左腿格外引人注意,膝盖以下裹着厚重的熟牛皮护膝,边缘处的铜扣因反复开合而磨损,护膝上还残留着几处暗红的陈旧血迹。
其中一个护卫赶忙介绍道:这便是我们郭府护卫副队长周铁胆。
“都抬起头!” 沙哑的嗓音惊得几个新护卫肩膀一颤。周铁胆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我是郭府护卫副队长周铁胆,大家喊我老周就行,往后就由大家来一同守卫这郭府的安全。”
打过照面后,老周展开牛皮卷,指着地图便开始讲解郭府库房等要紧地方。接着便开始带着十个护卫在郭府实地看地形起来。
人一多,众人便放松似得闲聊起来,新编护卫队有几人似是对着郭府秘辛了如指掌。
人群中一个络腮胡吴老三突然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吗?咱们郭府和京城兵部尚书郭家,是远房亲戚。”
这话如石子投入深潭,众人瞬间聚精会神的听起来。
一个精瘦汉子赵大猛冷笑:“亲戚?我看是京城尚书豢养在青州的忠犬!这几年送去前线、服徭役的家丁,哪个不是有去无回?上个月张老头家的独子,才十五岁就被送出去,听说半路上就累死了。更别说三个月前那场惨烈的漠北战役,郭府送出去的六十个丁壮,没一个活着回来,只送回六十个裹着破席的草包!”
他的话让空气骤然冷了几分,几个年轻护院不自觉地握紧刀柄。
吴老三回应道:“话虽如此,我听说都是自愿去的,咱们这帮人,有口饭吃就得了,他们想出去立个军功,当人上人,这个也是代价。”
赵大猛的眼神射出一道精芒,“有几个是真心想去的,不屑于干郭府这些腌臜事罢了,这郭府在这内城中名声都臭成什么了。若不是为了讨生活,谁愿意来这郭府。”
“都闭嘴!”老周的刀鞘重重砸在地上,迸出的火星溅在地面上,这位素来沉稳的副队长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
他自是知道众位新来的护院议论的事情,于是一脚踢翻身旁的木凳,吼道:
“你们以为那些‘家丁’的去向和你们无关?告诉你们,既然入了这个院子,就别把自己当主人,咱们就是郭府养的护卫,上头要的是‘忠心不二’!上个月新来的王五,不过是在厨房议论了两句老爷的行踪,第二日就被发卖去了矿山,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老周突然抽出半截长刀,寒光在众人脸上划过:“我再说最后一遍,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谁要是敢坏了规矩,我老周第一个拿他开刀!”
他微微颤抖的刀柄,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人群中骚动渐息,老周将牛皮卷往怀中一揣,冷冷道:“现在我们去东院库房。”说罢,他大步离去,靴底与青石碰撞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待周铁虎的身影转过回廊,大家也紧赶慢赶的跟上。
到了库房后,周铁虎简单训话几句,便让众人自己在外院留心观察,自己带着护卫队便巡逻去了。
“拽什么啊,狗腿子罢了。”张尽孝心直口快的说道。
身材精瘦的赵大猛突然缩着脖子从后排钻出来,压低声音:
“这话其实也不对,三十年前,北境战场尸横遍野,副队长所在的先锋营被敌军围困。那时的参军正是咱们郭老爷,跟着军队一同作战。敌军万箭齐发,老爷的战马受惊,带着他冲进了敌阵。副队长见势,单枪匹马杀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老爷身前,左肩中了三箭,左腿也被敌军的长枪刺穿。他硬是咬着牙,拖着受伤的老爷杀出重围。”
“周副队长是正儿八经从北境战场退下来的老英雄,他对老爷有恩,要不是年龄大了也不会只是个副队长,而且这郭府的名声臭成这样,老周也从来没干过仗势欺人的事。”吴老三也赶忙补充道。
黄阿大心中对这位老英雄不禁佩服了起来,但心中也多了一个疑问,之前被送去前线的杂役是什么原因,是不愿仗势欺人吗?
黄阿大默默将疑问装到肚子里。
当晚黄阿大、黄狗儿、徐闻、张尽忠张尽孝两兄弟五人趁着空闲便凑在一起,聊了一下听到的的八卦。
徐闻也补充道:“我在厨房听那帮婆子说,老爷最近时常发疯,砸盘子摔碗都是轻的。有次半夜,她路过前厅,瞧见老爷对着空气又打又骂,可天亮了又跟个没事人似的。”
众人也不禁感慨,这郭府比想象中真是复杂得多。
入夜后,夜色渐浓,郭府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咽喉。
黑暗处,关于郭府秘辛的讨论还在继续,而这些沾满鲜血的秘密,就如同蛛网一般,将所有人都裹挟其中,无人能轻易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