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青州城外。
张尽孝和林大虎带着二十辆棉车刚到城门，就见黄承天带着张尽忠、徐闻等在路边。
两人翻身下车，拱手道：“大帅，幸不辱命，把棉花带回来了！”
张尽孝接着说，“小黄将军绕道去了琅琊，说要请一位叫韩明璋的先生出山，本来大虎将军想跟着护着他们，可小黄将军觉得棉花更重要，让他跟我一起送棉花回来，更稳妥些。”
“他一个人去的？”黄承天关切的问。
“和周砚一起。”张尽孝赶忙应道，说着便把与周砚认识的经过说给了黄承天听。
黄承天眉头微蹙：“对了，韩明璋？这名字倒是生疏得很，是何方人士？”
张尽孝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大帅，回来的路上我们和小黄将军一起走了一段，跟我们提过，说崔陵大儒特别推崇他。听说他十九岁就考中了进士，后来在翰林院当编修，只因看不惯朝堂上那些腌臜事，二十四岁就辞官回了琅琊，在家种地读书。”
林大虎补充道：“小黄兄弟说崔大儒说他不仅懂谋略，还擅长治国，尤其在民生、律法这些方面，有经世济民的大才。”
黄承天眼睛一亮：“哦？能得崔大儒如此看重，又被狗儿他们这般推崇，想必真有过人之处。”
他点头对徐闻说：“你带弟兄们把棉花分下去，优先给流民和军属。尽孝，大虎，你们再跟我仔细说说，狗儿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听完两人的讲述，他望着琅琊的方向，忽然道：“我得去一趟琅琊。”
徐闻劝道：“大帅，您走了，青州的防务……”
“防务有大虎和破军将军盯着，误不了。” 黄承天翻身上马，“这样的人才，若能请到，对青州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比我守在青州更重要。”
说罢扬鞭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里，藏着他求贤的急切。
此时，琅琊城内，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旁的店铺幌子在风中摇曳。
黄狗儿和周砚牵着马，已在街巷里转了大半日。
“周先生，咱们都问了七八户人家了，这韩明璋先生到底住在哪儿啊？”
黄狗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焦急地说。
周砚倒是耐心，指着不远处一位坐在门口纳鞋底的老妪道：“再找人问问吧，看能不能打听出些眉目。”
两人走上前，黄狗儿拱手问道：“老人家，向您打听个人，您知道韩明璋先生住在哪里吗？”
老妪抬眼打量了他们一番，慢悠悠地说：“韩明璋？是不是那个二十多岁、总穿着青布衫的后生？他住在城南的巷子深处，那片多是些农户，你们顺着这条街走到头，拐进第三个巷子，看到有个种着半亩青菜的院子，就是他家了。”
“多谢老人家！” 黄狗儿和周砚连忙道谢。
按照老妪指的路，果然在城南巷子深处找到了一处院子。几间茅屋掩映在绿树里，屋后的菜畦里种着半亩白菜。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的年轻人正弯腰除草，他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束发的布带沾着草屑，额角的汗珠顺着清俊的眉眼滑落，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明明是田间劳作的模样，却透着一股书卷气 —— 那是常年浸染笔墨才有的温润。
“请问，可是韩明璋先生？” 黄狗儿站在柴门外，轻声问道。身侧的周砚也探着身子，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年轻人直起身，手里还握着锄头，目光在黄狗儿与周砚身上扫过，声音清冽如溪：“在下正是韩明璋。二位是？”
黄狗儿拱手行礼：“晚辈黄文，这位是周砚先生，我二人从青州来，奉崔陵大儒之命，特来拜访先生。”
“青州来的？”韩明璋自是知晓青州已被叛军接管，摆了摆手：“崔大儒的信不必给我看，他的心意我晓得。只是我早已不问世事，二位请回吧。”
阳光落在他纤长的手指上，指节分明，虎口处却有薄茧 —— 那是握笔与握锄共同留下的印记。
黄狗儿上前一步：“先生，我们并非来劝您出仕，只是青州百姓……”
“百姓的苦，天下都一样。” 韩明璋打断他，转身往屋里走，青布衫的下摆扫过菜畦，带起几片落叶。
“我这茅屋小，容不下贵客。” 说罢 “吱呀” 一声关上了柴门，任凭黄狗儿在外温言相劝，再无回应。
黄狗儿望着紧闭的柴门，无奈一笑：“看来崔大儒说得没错，先生虽年轻，性子却比老儒还刚。”
他从怀里掏出纸笔，在石桌上写下 “棉田待耕，流民待哺，明晨再来请教”，折好塞进柴门缝隙，“我们先去镇上住下，明日再来。”
黄承天快马加鞭赶至琅琊镇时，已是次日清晨。
城内有他的通缉令，他只能打扮成一锦袍商人进城，并在脸上描了不少麻子。
进城后，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寻黄狗儿。因几人身份特殊，也只能不着痕迹的打听。
“老丈，向您打听个事，您可见过两个外乡人？在打听一个叫韩明璋的先生。”
多番打听下，一个卖豆浆的老汉回应了他：“客官说的是昨天来的那两位吧？他们在镇东头的‘迎客栈’住下了，昨天还向我打听去韩先生家的路呢。”
黄承天眼睛一亮：“多谢老丈！”
说罢翻身上马，往镇东头赶去。刚到迎客栈门口，就见黄狗儿与周砚正背着包袱往外走。
“哥？” 黄狗儿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这么大的事，我岂能不来。” 黄承天拍了拍他的肩，目光扫过两人，“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莫非还没去见韩先生？”
周砚拱手道：“大帅有所不知，我们昨日已去拜访过韩先生了，只是未能说动他，今日打算再去试试。”
黄承天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原来如此。正好，我与你们同去，多个人多份诚意。”
三人一同往韩明璋的住处走去，黄承天边走边问：“昨日你们见到韩先生，他态度如何？可有松口的迹象？”
黄狗儿叹了口气：“韩先生闭门不见，只说早已不问世事。不过我在柴门缝隙塞了张字条，说今日还会去，他应当知晓我们的来意。”
说话间，已到韩明璋的茅屋前。柴门虚掩着，韩明璋正在院里翻晒草药。他今日换了件粗布衫，不像文弱书生，倒像个常年劳作的耕读人。
见三人进来，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怎么又来了？还多了位？”
“先生屋后的白菜种得真好，” 黄狗儿蹲下身，帮着拾掇杂草，“青州的土地比这里肥沃，只是去年遭了灾，好多地都荒着。我们想请先生去看看，教教百姓怎么改良土壤，怎么种出像您这菜畦里一样好的庄稼。”
韩明璋的锄头顿了顿，没说话，在等着那新来人介绍自己。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今日来的应是青州如今的“叛军头领”黄承天。
黄承天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在下黄承天，青州来的，久仰韩先生大名。”
韩明璋抬眼看向黄承天，目光骤然变得锐利：“你便是那青州叛军的统领黄承天？”
黄狗儿连忙解释：“先生误会了，我兄长只是……”
“不必多言。” 韩明璋打断他，索性把话挑明，“我虽归隐，但也知晓忠义二字。朝廷再不堪，也容不得反贼兴风作浪。你们要反要叛，与我无关，莫要再来扰我清净。”
黄承天眉头紧锁：“先生，我等并非为一己私利反叛，实在是朝廷苛政，无人顾及青州百姓生死。我等起义，只为给百姓寻一条活路，让他们能有田种、有衣穿……”
“那也是你们的事。” 韩明璋站在屋门口，背对着他们，“我韩明璋虽不仕朝廷，却也不会助纣为虐，与叛军为伍。三位请回吧，莫要让我再重复第三遍。”
说罢，“砰” 的一声关上了屋门，再无回应。
黄承天望着紧闭的屋门，脸色凝重。黄狗儿急道：“兄长，这可如何是好？”
周砚叹了口气：“看来韩先生对‘叛军’二字极为抵触，我们今日怕是难以说动他了。”
黄承天沉默片刻，道：“罢了，今日先回客栈，从长计议。” 三人无奈，只得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