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上海牌轿车准时停在四合院门口。
司机赵卫云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在车旁等着。
见李唯出来，他麻利地拉开后车门：“李副厂长，早。”
“赵师傅早，辛苦你了。”
李唯坐进车里，公文包放在身侧。
车子平稳驶出胡同，拐上大街。
赵师傅开车很稳，话确实不多，只是在车上交代了一下工作：
“李副厂长，车我每天七点半到院门口等您。下班您提前十分钟打电话到车队，我就过来。”
“好，麻烦你了。”李唯点点头。
这算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
李唯对这个司机赵师傅的印象也不错。
人稳重，挺有分寸的。
车内很安静，李唯扭头看向窗外。
车子是从胡同里开出来的，在附近的住户难免会多看一眼。
几个人聚在一块对车子指指点点。
路过的时候隐约还能听见她们在讨论自己。
车子越开越远，李唯心里也琢磨起了今天的会议。
全市重点企业技术革新交流会，来的都是各厂的领导和技术骨干。
轧钢厂作为老牌大厂，这次能被点名发言，既是对三车间改造成绩的肯定，也是一种压力。
到了工业局大院，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车。
吉普车，轿车，还有几辆显然是其他厂里最好的车，擦得锃亮。
李唯的上海牌在其中不算显眼，但也不算寒酸。
他刚下车，就听见有人喊：“李副厂长！”
回头一看，是第三机械厂的陈老爷子。
他从一辆伏尔加轿车里走下来，身边还跟着两位干部模样的人。
“陈老！”李唯赶紧迎上去。
“哈哈哈，我就说今天能碰上你！”
陈老爷子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对身边人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们常说的李唯，红星轧钢厂最年轻的副厂长，三车间那套改造方案就是他搞出来的！”
那两位干部立刻热情地上前握手：“李副厂长，久仰久仰！我们是第一机床厂的，老陈可没少夸你！”
“两位领导过奖了，都是厂里同志们一起努力的结果。”李唯谦虚道。
几人边说边往楼里走。
工业局的会议室很大，能坐上百人。
前排摆着名牌，李唯找到自己的位置。
第三排中间，巧的是，旁边就是陈老爷子。
“看见没？”陈老爷子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排几个空位。
“这几个位置是给局领导留的。今天主管工业的王副市长可能也要来。”
李唯心里一动。
王副市长他听说过，是市里主管工业的实权领导，作风务实，最讨厌空谈。
九点整，会议开始。
工业局的周局长先讲话，简要介绍了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
今天就是一个技术交流会，顺便请一些优秀的代表发言，来分享一下经验。
会议进入正题，接下来是代表发言。
第一纺织厂介绍了他们改造老旧纺纱机的经验。
化工厂讲了废水回收利用的技术突破。
钢铁厂则分享了高炉节能改造的成果。
李唯认真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
他发现，虽然行业不同，但大家面临的问题有很多相似之处。
比如设备老化、技术工人断层、革新阻力大等。
而其他厂的代表也很好的提出了办法。
果然啊，放到全市范围内，有本事的人挺多。
下面轮到轧钢厂了。
周局长点了李唯的名：“下面请红星轧钢厂副厂长李唯同志发言。”
他介绍道：“轧钢厂三车间的改造，用很小的投入取得了显着的效益，这个经验值得大家学习。”
李唯站起身，走到发言席。
台下上百双眼睛聚焦在他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准备好的讲稿，但很快又合上了。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
他的声音清晰平稳。
“刚才几位厂领导的发言都很精彩，我深受启发。
我们轧钢厂三车间的改造，其实核心思路也很简单。
就是立足现有条件，把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会场：
“我们没要多少新设备。
没花多少额外资金。
只是在原有基础上，优化流程，改进工具，调动了工人的积极性。”
李唯讲得很实在。
他都是用具体的例子来做讲解。
比如说怎么用废料改造成实用工具。
怎么优化了一下工序流程。
他甚至还带来了几张改造前后的对比照片。
下发到会场让领导传阅。
照片上，改造前的三车间杂乱无章，改造后井然有序。
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但看着就清爽了很多。
“我总结了三句话。”
李唯最后说，“一是眼睛向下，解决实际问题。
二是手脑并用，小改小革积累大效益。
三是相信工人，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
话音刚落，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陈老爷子拍得最起劲，满脸自豪，好像李唯是他们厂的人似的。
前排，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对身边的周局长说了句什么。
周局长连连点头。
李唯回到座位，陈老爷子凑过来小声说：“看见没？刚才点头那位就是王副市长！他对你的发言很满意！”
果然。
会议总结时，王副市长特意提到了轧钢厂的经验：“李唯同志讲得很好，很实在！
我们搞技术革新，不能好高骛远，不能总想着等靠要。
就要像轧钢厂这样，从小处着手，发挥大家的力量，积小胜为大胜！”
散会后，不少人围过来跟李唯交换联系方式。
“李副厂长，你们那个自动报警装置，能不能给个图纸？我们厂也想试试！”
“李副厂长，你们优化工序那个流程图是怎么画的？能不能教教我们？”
“……”
李唯一一应承下来，答应回去后整理一份资料寄给大家。
走出工业局大楼，陈老爷子叫住他：
“李副厂长，别急着走，中午一起吃个饭！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盛情难却，李唯只好让司机先回厂，自己上了陈老爷子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