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说我听说隔壁村有个老马太太,听说他家供的是黄仙,不信你去哪问问吧!今天你们不行就睡在我家。回到张奶奶家,东子躺在临时搭的小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树影,风一吹,那影子晃来晃去,像极了黄皮子上蹿下跳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又冒出那个名字——黄天仇。
东子的脑海里浮现出姥姥的样子,乖孙子别怕,姥姥在。这句话让东子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些,他攥紧小拳头,像是握住了什么力量。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见一团金光,金光里站着个模糊的影子,看不清模样,但就是让人觉得很安心。
第二天一早,爸爸就带着东子去了马老太家。马老太的院子里种着些叫不上名的草药,墙角堆着几捆干柴,屋檐下挂着串红布条,风一吹“哗啦”响。
马老太坐在炕上,盘着腿,爸爸把昨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马老太听完,没说话,只是让东子伸出手。她的手指枯瘦,带着老茧,轻轻掐着东子的手指头。闭着眼睛沉吟了半晌。
“是黄家的缘分。”马老太睁开眼,声音慢悠悠的,“那黄皮子是山里修炼的。跟东子结上缘了。
“啥?不是仇仙么?爸爸懵了,怎么又变野仙了,爸爸对马老太太的话产生了质疑。
从马老太家出来,我爸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蹲在路边抽了两根烟,烟丝烧得“滋滋”响,最后把烟屁扔地上用脚踩了踩。像是下定了决心:“不行,还是得找你舅爷。
爸爸和妈妈带着我来到舅爷家,舅爷看见我妈来了,把手里编了一半的柳条筐放下,见他们脸色凝重,便知又出事了。往竹椅上一坐,慢悠悠地卷了支烟:“那黄皮子,又闹了?”
妈妈的眼圈先红了,把昨天的事抖了出来东子看见黄皮子,黄皮子会说人话,东子把家里点了。爸爸在窗台看见黄皮子脚印。
爸爸蹲在地上,拳头攥得发白:“舅爷,这东西是铁了心要缠上咱么了,您可得想想办法。”
舅爷吸了口烟“躲是躲不过了。”舅爷将墙上盘的包浆的文王鼓,抄起来。拿着根马尾鼓鞭,鼓鞭在鼓面上轻轻一敲,“咚”的一声,不响,却像敲在人心窝上,“该请老仙出面了。”
“嗒嗒嗒”敲了三下,像是在试音。舅爷唱起来,
“哎——
日落西山黑了天,
家家户户把门关。
喜鹊归巢鸡上宿,
唯有仙家在云端。
文王鼓,响连环,
二神我今日请黄仙。
一请黄仙莫推辞,
听我把那根由提:
李家有个小儿郎,
年方五岁遭邪迷。
黄门小辈不懂理,
上门撒野乱叽叽。
老仙家,你在深山修得久,
该管管这没规矩的小黄仙
二请黄仙快下坛,
看看凡间这局面。
当年太姥一杯酒,
与你结下生死缘。
他保你香火不断线,
你护他儿孙得平安。
如今誓言犹在耳,
怎容小辈把脸翻?
三请黄仙显神通,
拨开迷雾见晴空。
莫让那野祟装好汉,
扰得我门庭不安宁。
香炉里,香火旺,
小米摆得满满当。
只盼仙驾从天降,
一来保平安,二来镇家堂!
鼓打三声仙来到,
云卷雾绕显灵霄。
黄衣加身威风抖,
金鞭一举鬼神逃。
老仙家,快开口,
给句准话解忧愁——
爸爸赶紧去灶房寻了三只粗瓷碗,倒上了酒。又把买的烧鸡和水果摆了上来。舅爷端正身子,鼓鞭再次落下,这次是三声连响,“咚、咚、咚”,节奏沉稳,像叩门,又像唤人。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调子不高,却带着股穿透力,顺着风往远处飘:
“哎——
文王鼓,牛皮蒙,
敲三声,请仙公。
李门有脉传三代,
太姥当年拜过门。
今日里,小辈遭难邪祟弄,
老仙家,
哎——
文王鼓,响三声,
请得仙家下山峰。
今日焚香摆果盘,
恭请各路老神仙——
显显灵,露露面,
拨开迷雾见青天!
咚!咚!咚!”
“山有形,水有源,
仙家也念旧情牵。
当年你在堂前坐,
护我儿孙度险关。
如今小鬼把门串,
竟敢撒野到檐前。
老仙家,快睁眼,
莫让小辈把脸翻!
香炉火旺烟不散,
那是凡人盼你还——
踩云头,驾风船,
速速降临到人间!
咚锵!咚锵!咚咚锵!”
鼓点猛地一顿,舅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云霄的劲:
“一请仙,仙不来,
二请仙,风自开,
三请仙——”
舅爷的鼓点刚落,院角的槐树叶还在“沙沙”作响,东子突然浑身一振,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小身子晃了晃,差点从爹怀里栽下去。
“东子!”妈妈吓得赶紧扶住他,却见东子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的稚气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眼神变得浑浊又锐利,直勾勾地盯着院门口,嘴角还勾起一抹古怪的笑。
紧接着,他张开嘴,发出的声音根本不是五岁孩童该有的奶音,而是又粗又哑,像块老木头在砂纸上磨,带着股子山风里的糙劲儿:
哎!来了,
这声音一出来,爸爸和妈妈都僵住了,舅爷却眼神一凛,握着鼓鞭的手紧了紧,沉声道:“是哪位仙家驾临?”
东子脖子一梗,脑袋微微扬着,声音更响了,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横劲:
“问我是谁?听仔细了——
我是天霸住在鸡冠山,
黄府堂前称老三!
修得千年功与道,
敢叫山神侧耳听!
当年太姥敬我酒,
曾在堂前挂我名。
今日闻得鼓声响,
特来看看啥光景!”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小手,动作却像个佝偻的老头,往供桌上的小米碟指了指,那姿态,带着股久居上位的倨傲:
“嗯?这小凤凰真是好,
看来你知道我老三的脾气?
无酒不说话,无肉不下坛!”
舅爷脸上非但没慌,反而露出一丝了然,他将文王鼓往膝盖上又抵了抵,鼓鞭轻敲鼓边,“嗒嗒”两声,像是在应答:
“原来是鸡冠山的黄三太爷驾临,失敬失敬。酒肉早已备好,只等仙家开口,这就奉上。”
舅爷唱完小东子把小胸脯一挺,那姿态活脱脱一个摆谱的老头,“当年他太姥跟我结下的缘,断了这些年,如今在这娃娃身上续上了,也是天意。”
他抬眼扫过东子爸妈,眼神里的锐利淡了些,多了几分郑重:“你们也别慌,这缘分不是祸事。那野种敢来撒野,无非是瞅着黄家正脉断了档,以为能占了这方地盘。今日我老三在此坐实了这缘分,往后他再敢来,先问问我我答应不答应。
东子爸妈对视一眼,眼里又惊又喜,嘴唇哆嗦着,竟不知该说什么。舅爷却神色一凛,往前凑了凑:“三太爷既认了这缘分,往后东子……”
“往后?”东子(黄三太爷)笑了,那笑声从孩童嘴里发出来,透着股老谋深算的劲儿,“往后这娃娃,就得学着认认亲了。逢年过节,香炉里多插炷香,供桌上别少了我爱吃的小凤凰,盘头女你听我言,东子小你来把家安。说完东子就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