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忏悔
左迁大口大口地吃着贡品。
不知道是哪个来上香的人留下的。
食物虽然粗糙，只是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咸菜，外加一个白馒头。
但小米粥热乎乎的，很适合胃部不适的左迁。
“真是菩萨显灵啊！”
左迁一边喝着小米粥，一边想。
刚才那个梦，是不是父亲托的？
难道他看见自己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倍感失望，特意托梦来敲打自己吗？
左迁三下两下就将小米粥喝完，然后细细咀嚼白馒头。
吃着，吃着，他不禁潸然泪下。
如果父亲还在，自己还是左家少爷，如何会过上现在这种生活？
扫茅厕，抢猪食，砍山柴，烧灶台……
出趟门，还得伪装易容，如过街老鼠般担心被人认出来；受尽旁人的冷眼，就连乡下孩子丢弃的猪脚，自己还当成宝捡来啃……
每天偷窃得手，到家前还得换装，假装自己仍是左家公子，强作笑颜。
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
什么时候，才能堂堂正正地做人？
做回清清白白的左家公子？
贼的儿子仍是贼？
这是真的吗？
想起梦中才两岁的皓儿，手里拿着那十两白银，奶声奶气地说，那是他从别人的口袋里拿来的，左迁的心都快碎了。
自己悄悄地做贼就算了，怎么能连累皓儿呢？
还指望皓儿将来能好好读书，光宗耀祖的。
想到这里，左迁眼皮猛地一抖。
皓儿已经两岁了，等到五六岁，就该送去私塾启蒙了。
如果自己是贼，必然没有资格送皓儿进私塾。
没有任何一个私塾，会收贼的儿子念书。
不念书，将来皓儿就不可能去考功名。
即便皓儿能念书，也考了功名，但是他若有个当贼的父亲，也不可能被录取的。
自己一人做贼，岂不是毁了左家世代的未来？
是不是爹在那边得知自己做了贼，才特意托梦来，劝诫自己金盆洗手？
左迁越想越怕，追悔莫及，身上因为穿着湿衣裤，冷得直发抖。
怎么办？
我不想毁了皓儿，更不想毁了左家。
“爹，您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左迁难过极了，失声痛哭。
我如何才能过回原来的生活，原来您在世上时的生活？
我已经当了八年的贼了，除了偷，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会啊！
左迁痛哭流涕，连手中半个没吃完的馒头，都沾满了眼泪。
“铛……”
突然，除了左迁，空无一人的破庙，突然响起了钟声。
只响了一声。
却惊起了破庙旁边的树木上，栖息的鸟儿们。
“扑簌簌……”鸟儿们被惊得扑腾着翅膀，四下散开，飞入云霄。
“菩萨……”
左迁突然想起了菩萨。
他将手中的半个馒头揣进兜里，扑倒在佛像前，跪下，急切地说：“菩萨，求求您显灵，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佛像静静地看着左迁，沉默不语。
左迁在蒲垫上磕了个头，说：“菩萨，如若您真的显灵，求菩萨赐给我一套干净的衣裳吧，我好冷，真的好冷……”
左迁一边说，一边连磕三个头，心里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这空无一人的破庙，谁会来给自己送衣裳？
异想天开罢了。
如果菩萨真的显灵，那我就金盆洗手，再也不当贼了！
左迁想着，慢慢地抬起头。
天！
菩萨真的显灵了！
只见刚才空空的供桌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包袱！
左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出右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没错，供桌上确实有一个包袱！
刚才自己将贡品取下来的时候，供桌就空了，压根就没有包袱。
可是，自己才磕完头，包袱就出现了！
凭借自己灵敏的听力，左迁敢肯定，刚才绝对没有人进入这个庙！
左迁颤抖地伸出手，将包袱从供桌上取下来。
这包袱手感软软的，隔着一层布，都能感觉到，里面很可能是一套衣服。
左迁慢慢地将包袱打开，双手抖个不停。
如果这包袱不是菩萨显灵送来的，那就是……就是……就是自己那已经走了的父亲……送来的……
左迁有点儿害怕。
“菩萨，这包袱是您显灵送来的，对吧？”
左迁朝着佛像大声说，仿佛在给自己壮胆。
包袱打开了，左迁发现，里面果然是一套衣服。
一套自己的衣服。
自己在家中常穿的衣服！
衣服下面，还有一双鞋子。
是自己的通房喜儿，去年一针一线缝制的。
左迁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一切。
可能是梦。
一定是梦。
自己又在做梦了。
左迁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哎哟！”
下手太狠了，被自己掐痛的左迁，禁不住喊了出来。
“菩萨……大慈大悲的菩萨……头上三尺有神明，我今天相信了，真的相信了！”
左迁激动地语无伦次。
“我发誓，我今后再也不偷人东西了，我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菩萨给我指明一条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左迁问这句话，其实是不打算要菩萨回复的。
菩萨怎么会回复自己呢？
它不过是一尊泥菩萨。
该怎么做，还得靠自己回家去慢慢想。
然而……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空荡荡的破庙里，突然想起了浑厚的环绕立体声。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慢悠悠的声音。
温婉，慈祥，充满了力量。
就像是左迁心目中，观音菩萨的声音。
“菩萨……”
左迁大惊，匍匐在地，对着佛像拼命磕头。
我信了，我真的信了，原来世间真的有菩萨，原来因果真的有报应。
“菩萨，我再也不偷东西了，我要过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生活。求菩萨保佑，让我能找到一条路，让我洗心革面，重振左家雄风！”
“铛铛铛……”
破庙里又响起了一阵铜铃声。
庙里除了左迁，空无一人。
但左迁不再害怕了。
虽然尚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做什么，该如何做，但他的脑中，回荡着“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几个字，这句菩萨刚才劝诫他的话。
他感到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