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败了。”夜羽的声音带着一丝轻不可闻的叹息,缥缈得如同风中残烛。“我本以为,能用尽办法逼出潜伏最深的那个人,可他比我想象中更阴狠,始终按兵不动。这是我最后的底牌,若是这样都无法引他现身,我真的别无他法了。”
眼泪是悲伤最直白的具象化,可并非所有悲伤都能靠眼泪宣泄。就像此刻的阎莫绝,目光死死锁在那道半透明的灵魂残骸上,胸腔里翻涌的剧痛几乎要将她撕裂,眼眶却干燥得发涩,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半透明的夜羽双手交叉在胸前,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语气里满是无奈:“我死后,你们尽快离开人类世界,去外域找耐萨帝奥。他会保护你们的。继续留在这儿,冠迦族国父必定会对你们动手。我相信你的实力,却不相信你能敌过他的阴狠,所以,快走。也别尝试寻找我的尸体,他绝不会给你们的。”
此刻的夜羽,没了往日的运筹帷幄,也没了此前的焦虑急切,只剩下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可这份平静里,又藏着说不清的茫然,他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半透明的身体只能在房间里缓缓踱步,像是在最后打量这个他曾无数次到访的地方。
“好像……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他停下脚步,指了指餐桌上的空间口袋,声音柔和了几分,“这是我离开前给你们炒的菜,够你们吃十年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夜羽的灵魂残骸静静立着,阎莫绝和瑶瑶也始终沉默,全程没有插嘴,甚至连一句对话的机会都没给彼此,也没给夜羽。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将所有的悲恸都咽进喉咙,压在心底。
终于,夜羽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淡,轮廓逐渐模糊,仿佛要与空气融为一体。“该道别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祝奶奶、姐姐以后身……”
最后一个“体健康”字尚未说完,夜羽的身影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满是挥之不去的怅然。
大悲无泪,大悟无言。阎莫绝缓缓闭上双眼,苍老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孙女,走。我们去外域,叫上墨轩一起。”
瑶瑶的灵魂体依旧在微微震颤,却也没了之前的崩溃失态,脸上没有任何过度的表情,只是平静地应声:“好。”
就这样,祖孙二人神色平静得近乎麻木,没有多余的情绪,也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开了这个她们待了近千年的地方。或许,从今往后,她们再也不会踏足这片土地。墨轩是阎莫绝养的灵宠,感知到主人的决意后,默默跟在身后。离开前,它用自身力量抹除了房间里所有关于她们和夜羽的痕迹,随后便紧紧跟上,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她们离开后的第五天,一道黑衣人身影悄然出现在房前。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室的尘埃,墙角还结着细密的蛛网——给人一种这是至少十年无人居住才会有的景象。黑衣人眼神一沉,冷哼一声:“算你跑得快。”话音未落,他便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这句话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渐渐消散。
阎莫绝和瑶瑶抵达外域时,已是夜羽“身故”后的第四天。这段时日,祖孙二人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没有歇斯底里的悲恸,没有辗转难眠的焦虑,连一丝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察觉不到,仿佛那颗牵挂夜羽的心,早已随他一同沉寂。
刚踏入外域的边界,一道纤细的身影便已等候在那里。那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身着朴素的青色布衣,裙摆沾着些许尘土,却难掩周身温婉的气质。她见二人走来,立刻上前两步,姿态恭敬有礼:“二位可是从内域而来?”
阎莫绝抬眼望去,脸色寡淡得没有半分表情,声音也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意:“你是何人?”
“我叫秦见月。”姑娘轻声回应,目光平静地掠过二人,“有一位故人嘱托我,今日在此等候二位,他说你们此行或许需要庇护。”
阎莫绝微微抬眉,眼底依旧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连探寻的情绪都未曾有过,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夜羽?”
秦见月点头应道:“正是。二位请随我来,我已为你们备好歇息的房间。放心,外域虽不比内域安稳,但我这里绝对安全,不会让二位陷入性命之忧。”
听闻这话,阎莫绝鼻腔里突然发出一声轻哼:“哼。”
这声冷哼,没有半分对秦见月的不屑,反倒满是对自己的嘲讽。她是谁?是叱咤风云的九眼神婆,是抬手就能搅动风云的苍穹级强者,如今竟要靠自己的孙儿提前安排庇护,才能在外域立足。这份落差,让她心里堵得发慌,却又连宣泄的力气都没有。
可这副模样落在秦见月眼中,却成了对自己的轻视。只是她并未动怒,一来是受夜羽所托,二来也不愿轻易得罪来路不明的人,便依旧维持着礼貌:“二位请。”
说话间,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瑶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灵魂体形态的修行者,她并非未曾见过,只是这般凝实、气息稳定的灵魂体,倒是少见。
瑶瑶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开口打破沉默,声音带着灵魂体特有的清透:“秦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可认识耐萨帝奥?”
“认识。”秦见月坦然点头,语气柔和了几分,“耐萨帝奥,是我哥。”
不多时,秦见月便将二人带到一处风景绝佳的山顶之上。雪山之巅风景迷人,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透着几分雅致。阎莫绝踏入房间中,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唯有瑶瑶,还能勉强与秦见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只是秦见月大多时候都在回避,要么浅笑着岔开话题,要么干脆沉默点头——想来是阎莫绝那副冷淡的态度,让她不敢太过热络。
“哥,人带到了。”秦见月推开正屋的房门,对着屋内喊道。
屋内,一道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伫立在窗前,望着外面连绵的山峦雪景。听闻秦见月的声音,他连头都没回,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疏离,像是故意要晾着二人:“来了就来了,怎么?还得我亲自起身倒杯茶,恭迎二位大驾?”
“哥,你说笑了。”秦见月无奈地笑了笑,对着阎莫绝和瑶瑶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耐萨帝奥依旧没有转身,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房间都准备好了,你们安心住下便是。起码在这里,能保你们衣食无忧,没人敢随意叨扰。”
“就凭你?”阎莫绝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怪异的讥讽。她并非质疑耐萨帝奥的实力,只是这份被人庇护的滋味,让她实在难以接受。
这话一出,耐萨帝奥终于来了几分兴趣。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鹰隼般扫向阎莫绝,当看清她周身隐而不发的气息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哟,原来是位苍穹级,还是两位。”
秦见月也瞬间来了精神,眼中满是震惊。她早察觉到二人实力不凡,却没料到竟是两位苍穹级强者!要知道,苍穹级在任何地界都是顶尖战力,这样的人物,怎么会需要来外域寻求庇护?
耐萨帝奥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秦见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看来,那王八羔子是惹出了天大的麻烦,连两位苍穹级都护不住了。”
秦见月闻言,嘴角微微眯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夜羽定是陷入了难以解决的困境。“不然,他也不会特意托付我等在此等候,还特意叮嘱要好好照料二位。”她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未达眼底,丝毫无法感染到身旁的阎莫绝和瑶瑶。
“哈哈哈哈!”
耐萨帝奥和秦见月竟当着阎莫绝祖孙的面,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里没有恶意,反倒带着几分对夜羽的无奈与纵容。谁也未曾想到,如今这般温和的耐萨帝奥,三个月前刚从星汉草原回来时,竟是另一番暴怒的模样。
三个月前,外域的山峦间突然传来一声震彻天地的咆哮。彼时,秦见月正在睡梦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她冲出房门,只见耐萨帝奥展开巨大的龙翼,悬浮在半空中,周身萦绕着毁天灭地的戾气。落地的瞬间,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仿佛要被他的怒火撕裂。
“王八蛋!你算什么东西!”耐萨帝奥的怒吼声响彻云霄,带着滔天的怒火与不甘,“你以为凭你这样的杂碎,也配让我放在心上?也配让我为你动怒?”
话音未落,他一拳轰然轰出,没有丝毫藏私,纯粹的力量裹挟着龙威砸向地面。“轰隆——”一声巨响,山峦摇晃,碎石飞溅,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坑瞬间出现在地面上。这一拳,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动山摇,足以见得他心中的怒火有多汹涌。
天空之上,无数巨龙闻声而来,有的化作人形,身着鳞甲战衣,有的则维持着本体形态,龙威凛然。它们纷纷落在耐萨帝奥周围,安静地注视着这位暴怒的龙族之主、雷霆之王,没有任何龙敢上前劝阻。
耐萨帝奥的暴怒,向来罕见。即便是秦见月,此刻也只能远远站着,不敢靠近半步。这份毁灭性的愤怒,足足持续了十五天。十五天里,外域的山峦一座座被击碎,巨坑一个个出现,原本连绵的山脉被硬生生毁得不成模样。这每一处痕迹,都是耐萨帝奥愤怒的证明,也藏着他对夜羽难以言说的在乎——若非真正放在心上,又怎会因他而如此失控?
十五天后,耐萨帝奥的怒火渐渐平息,却依旧满脸疲惫,周身的戾气半点未减,反倒多了几分沉郁。秦见月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轻声唤道:“哥?你怎么了?”
耐萨帝奥听闻,猛地转头,右拳带着凌厉的劲风迅速挥出。这一拳并未落在秦见月身上,距离她还有三丈之遥,可她身后的那座小山,却在瞬间被轰成了齑粉,碎石漫天飞舞。
“哥!是不是夜羽哥那里出事了?”秦见月被这股力量震得后退两步,却依旧坚持问道。她知道,能让耐萨帝奥如此失态的,唯有夜羽。
“别跟我提他!”耐萨帝奥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吃人,“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你挂在嘴边?滚!你给我滚远点!我不想看见任何跟他有过接触的人!”
秦见月心中一沉,彻底明白过来——这次的事情,定然严重到了极点,否则,耐萨帝奥绝不会对她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秦见月被斥得身形一顿,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那我先离开?”
“滚!马上滚!”耐萨帝奥的语气依旧暴戾。这样的脾气,秦见月早已习惯,她默默转身,刚要迈步,身后却又传来他的声音:“回来,给我弄点吃的,饿了。”
秦见月无奈地回头应了声:“哦。”她会做的菜,都是夜羽从前教的,虽不算熟练,却也能做出几分模样。不多时,一道色香尚可的菜肴便端到了耐萨帝奥面前。
可耐萨帝奥瞥见菜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怒声道:“哼,他教的菜我不吃,给我换!”
“我会做的都是他教的,别的我不会。”秦见月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耐萨帝奥冷哼一声,终究还是没再刁难,拿起碗筷吃了起来。明明吃得津津有味,脸上却硬要装出一副极其嫌弃、怒火未消的模样。
片刻后,他放下碗筷,语气慵懒又带着命令:“我累了,带我回去。”
秦见月更觉无奈,却也只能点头:“好吧。”说着,她背起耐萨帝奥,一步步返回二人居住的山顶山洞。将他放在夜羽当年亲手打造的木床上时,耐萨帝奥瞬间炸了毛:“谁要躺他弄的床!拿走!赶紧拿走!”
秦见月积压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没好气道:“能睡就睡,不能睡就出去!我是不是把你惯坏了?”话音落,她跳上床,抓起夜羽做的枕头就朝耐萨帝奥头上砸去,一边砸一边骂:“给你脸了是吧?还敢在我面前摆架子!”
“这么难伺候,还敢甩脸色!别以为你是我哥,我就不敢打你!”骂完,她一把丢开枕头,转身气冲冲地走出了山洞,只留耐萨帝奥僵硬在床上躺着,脸上的怒容消失,反而带有一丝微笑,多了几分释怀。
秦见月这般毫不客气的模样,反倒让耐萨帝奥生出几分 “到家了” 的踏实感。这份自在惬意的滋味极好,可心底关于夜羽的疑惑,却依旧盘根错节。这一刀是结结实实的砍在他的身上,对于这一刀他有怨气,但他更想知道原因是什么?是什么一定要对自己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