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听到了安良辰的叹息声,很轻很轻,轻到南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安良辰将南华抱下来,他有事要办但又有些不舍,轻声道:“晚上让宇轩跟奶娘睡。”
周兴甫去年连着破了两个大案,今年初便提任大理寺正。安良辰召他过来,将彻查天上人间的重任交给了他,限期两个月。
安良辰将尚方宝剑递给周兴甫,赐予其先斩后奏之权,还特地叮嘱:“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怎么能没有顾虑呢?天上人间在东阳,却是天下人的医庄,问诊的人都不计其数,庄里弟子也是天下之最。人杂事多,总会有意外发生。
但在天上人间,弟子上到大夫下到医童,问诊之人上到达官贵人下到穷苦百姓,无论谁在天上人间发生什么,都像石沉大海惊不起任何波澜。
安良辰道:“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医庄可以救人,亦可以杀人。大理寺所有人任你差遣外,我还从北衙军中抽调几位将士助你。
我既亲自将重任交给周大人,周大人就该知此行重要而凶险。此事不仅关乎周大人的前程,亦关乎周大人的性命。还请周大人谨慎行事。”
查清楚升官,查不清楚就不仅仅是贬官了事。
周兴甫从捕快做起,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大理寺正之位,自是清楚安良辰的意思。他双手捧着宝剑,很是慎重:“殿下,臣定不负重托。”
待周兴甫退下,安良辰在书房里坐了会,提笔批阅奏折。待他将正事处理完,天色已经暗下来。
安良辰揉揉太阳穴,觉得头有些疼。他想着等天上人间之事查清楚了,无论如何得找个时间跟南华出宫玩几天。
德安过来道:“殿下,太子妃还等着您开饭呐!”
安良辰理理衣袖,撑着自己站起来。他刚走出御书房大门,便觉得头重脚轻,视线开始模糊,面前的走廊变得无限长。
这是幻觉了?安良辰刚想停住脚步定定神,人却直接软倒,就像双脚轻得无法承受身子重量。
德安吓得差点跟着瘫倒在地,惊慌失措地喊:“太医,传太医!”
安良辰醒来时,已经躺在芳华宫的床上。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坐在床沿拉着他手的南华。
南华面色沉静,只是眼里透着担心。她按住安良辰,以防他起身:“你醒了,太医说你需要休息。爹已经派人去天上人间请罗安下山了。”
南华站起来退开,安良辰才看到赵紫玉和安然坐在床前,皆是一脸心疼。
安良辰道:“爹、娘,让你们担心了。”
赵紫玉泪眼婆娑,摸着他的脸:“娘都快被你吓死了,你最近什么都不用管,什么人都不要见,就在这好好休息。太子妃,你好好看着他,若是让闲杂人事打扰到他,我就唯你是问。”
南华垂首应道:“谨听娘的旨意。”
安良辰有气无力的笑:“娘,你这是吓她还是吓我?”
赵紫玉道:“你们俩我能吓着谁?只有你们吓我的,我这心啊到现在还砰砰跳呢。”
安然拍拍赵紫玉的肩:“我们那有株千年人参,上次忽汗州都督进献的,你去拿过来。”
南华送赵紫玉离开,房间里便只留了安良辰父子。
安然问:“为什么不杀许生?”
安良辰有些意外:“爹,小安要保他。”
安然面色沉下来:“他凭什么保许生?就算他要保许生,可你是监国太子,东阳你最大。眼下南越无主,就是天赐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怎会不懂?”
罗安要保就保?御林军调过去,别说一个许生一个罗安,就算是一百个都无法逃出生天。
安良辰怎能不懂时机可贵!他撑着自己坐起来:“爹,你知道天上人间有多少南越弟子?”
安然摇头,他怎么会知道?
安良辰又问:“那你知道苏叶是南越公主吗?”
安然继续摇头:“这有什么关系?”
安良辰道:“伯伯走后留个未成年独子在天上人间当庄主,你猜伯伯怕不怕?”
安然皱眉:“他怕什么?怕我们?这些年我对罗安怎样你不清楚?我和你娘对他比对你还好,吃穿住这些暂且不论。
单说他那个态度,他在宫里对我对你娘对长辈再无礼,我们也是笑笑就过。但凡换作是你,就算不挨打,挨骂挨批绝对少不了。
他年纪轻轻当庄主,我也没说半句。天上人间有人闹事,我还亲自去处理过,从来都没说过他半句不是。 ”
安良辰道:“那现在呢?”
安然被问懵了:现在怎样?
安良辰道:“爹,当年伯伯送……女帝离开东阳,你因为这事差点跟他决裂。后来伯伯辞官到天上人间开医庄后,你俩关系才开始缓和。
你是一国之君,掌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万一伯伯死在你前头,他怎会不担心他的独子?他不防着你也得防着别人。否则,他怎会让南越公主任总管医庄事务?”
安然觉得很冤枉:“你的意思是,他一直防着我,从没信任过我?我是拿了天上人间的钱,可我没动过天上人间半分心思。”
安良辰笑:“那也不至于,他不过是以防万一。南越公主是他收的第一个弟子,我猜他那时的心境,想的应该是罗安若在东阳遇到难处,公主可以将罗安带回南越养。
他大概也没料到天上人间后来会名动天下,当然更得为罗安留后路。南越公主管理医庄事务这么多年,天上人间有多少南越弟子,怕只有大师姐一人清楚。
那些人对我们有没有仇恨另说,但对罗安绝对忠心。就说南华上次受伤,大师姐亲手治的。结果南华元气大伤,差点命都没了。
现在想起来,这事值得怀疑。还有太医,现在太医院至少有一半人来自天上人间。”
罗卿东阳第一才子的称号不是白得的。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还将儿子护得妥妥当当的。
但凡他们敢动罗安,就有人替罗安报仇。万一那些人在太医院,后果想都不敢想。天上人间研究制良药,也研制毒药。
安然想想觉得不对:“你是我儿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现在我也没打算把他怎么样。
我是说许生,许生不可留。你要跟罗安讲明厉害关系。他是东阳人,是东阳皇族,他得向着我们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