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到深秋时节,早晚的温差非常大,池子里的水更是冰冷刺骨。
六阿哥永瑢才刚刚五岁,年纪尚小,而桃答应此时腹中还怀着龙裔,这一落水,可不是一件小事。
富察琅嬅的心头顿时升起一团疑云,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子,一个是有身孕的嫔妃,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一同落入水中呢?
她来不及细想,只赶紧迈步向外走去,“现在情况怎么样?人救上来了吗?”
连翘连忙小跑着跟上去,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语速极快地回禀道:
“已经救上来了!就是呛了不少水,奴才们已经把他们转移到就近的宫殿了,太医院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只是....只是奴婢回来的时候听得很清楚,桃答应一直在哭着喊着,说是嘉嫔娘娘推了她!”
富察琅嬅的脚步并没有停下,但她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嘉嫔,金玉妍。
她再蠢,也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对皇子和有孕嫔妃下手。
更何况,金玉妍自从她的五阿哥夭折之后便一直疯疯癫癫的,这两年身子也愈发的不好了。
富察琅嬅没再多问,只加快了脚步。
刚到六阿哥和桃嫣所在的宫殿门口,富察琅嬅便听见内里传来阵阵的哭声。
推门而入时,那哭声更清晰了。
纯妃苏绿筠正抱着昏迷不醒的永瑢坐在铺着锦垫的软榻上,永瑢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小脸煞白,苏绿筠的头抵着孩子的额头,肩膀不住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砸在永瑢的衣襟上,嘴里反复念着,
“永瑢,我的儿,你可别吓额娘啊.....快醒醒,看看额娘.....”
一旁的拔步床上,桃答应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双手紧紧护着小腹,眼神涣散地望着帐顶,身下的锦被都被冷汗浸得发潮。
两个太医正各自忙碌,一个跪在软榻前给永瑢诊脉,一个跪在床边为桃答应探着腕息。
富察琅嬅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疲惫。
这后宫好不容易安静了几日,如今竟又生出这般事端。
她走到纯妃身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纯妃,你先别哭了,别扰了太医诊脉,耽误了永瑢。”
苏绿筠的哭声猛地一顿,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般,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底通红,伸手抹了把眼泪,终究是咬着唇忍了回去,只是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片刻后,给永瑢诊脉的太医收回手,对着富察琅嬅和纯妃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启禀皇后娘娘、纯妃娘娘,六阿哥落水后受惊,幸得救护及时,未有性命之忧,只是受了些风寒,又惊悸不安,只需好生调养三五日,服些驱寒安神的汤药,便无大碍了。”
“真的?” 苏绿筠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直到见太医郑重点头,她悬着的心才轰然落地,整个人像是脱了力般靠在软榻上,眼泪却又涌了出来,只是这一次,是松了口气的泪。
她素来不争不抢,在这深宫里所求的,不过是自己和三个孩子能平安顺遂,如今永瑢无事,便是天大的幸事。
富察琅嬅见永瑢安稳,便转身走向桃答应的床榻,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沉声问道:“桃答应这边如何了?”
给桃答应诊脉的太医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太监高唱的传报声:
“皇上驾到 ——!”
众人皆是一凛,连忙起身整理衣容,对着门口的方向躬身行礼,唯有昏迷的永瑢和动弹不得的桃答应仍在原处。
皇上大步走了进来,明黄色的龙袍在灯光下泛着华贵的光泽,只是他眉头紧蹙,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刚踏入殿门便厉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六阿哥怎么样了?桃答应又如何了?”
那语气里的怒火与焦灼,让殿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富察琅嬅上前一步,声音温婉却沉稳:“皇上息怒,六阿哥已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惊吓,需静养几日,至于桃答应......”
她顿了顿,看向一旁的太医,“还请太医回禀皇上。”
那太医连忙上前,躬身回道:“启禀皇上,桃答应落水后惊悸动了胎气,好在答应平日身子康健,胎象虽有不稳,只需安心静养,按时服用安胎药,便能稳住。”
皇上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目光扫过榻上的永瑢和床上的桃答应,眼底的担忧未消,却也松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桃答应突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被宫女按住后,她转头望向皇上,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凄厉,
“皇上!求皇上为臣妾做主!臣妾不知哪里得罪了嘉嫔娘娘,她竟狠心要置臣妾与六阿哥于死地!是她!是嘉嫔娘娘亲手将臣妾和六阿哥推入水中的!”
这话一出,皇上猛地一愣,脸上刚褪去的阴云又重新聚拢。
一旁的苏绿筠也红着眼睛上前一步,对着皇上福身,声音带着哭腔,
“皇上,臣妾虽未在现场,可方才看护永瑢的嬷嬷们都禀明了,她们带着永瑢在御花园玩耍,偶遇桃答应,谁知嘉嫔突然冲了过来,不由分说便将二人推入了池中!皇上,嘉嫔此举实在狠心,求皇上严惩!”
“嘉嫔?”
皇上喉间溢出的两个字,带着冰碴似的冷意,刚落进殿内,便让原本就凝滞的空气更添了几分刺骨的寒凉。
他眉头拧成一道深壑,“竟有此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泣不成声的纯妃,掠过床上脸色惨白的桃答应,最后,沉沉落在了富察琅嬅的脸上。
那目光里藏着探寻,似是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又像是一种无声的托付,这后宫之事,终究要她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