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贵人虽不得宠,可富察氏是大家族,父兄在朝为官,根基深厚。内务府的奴才精得像猴,就算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克扣富察贵人的份例。不像她,无依无靠,像株野草,谁都能踩上一脚。
“可她是延禧宫的主位啊!”宝娟替她不平,“小主您在延禧宫里住,受了这么大委屈,她哪怕替您说句公道话,内务府也不敢这么放肆!”
安陵容慢慢抬起头,泪痕还挂在脸上,眼神却冷了几分:“说公道话?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她想起刚入延禧宫时,富察贵人见她出身低微,连正眼都懒得瞧,还暗地里嘲讽她“小家子气”。如今见她失势,嘲笑她还来不及,怎会为她出头?
窗外的笑闹声还在继续,夹杂着宫女们讨好的奉承。安陵容望着那扇漏风的窗,忽然觉得,富察贵人赏的不是雪,是她安陵容的窘迫。人家在暖炉边看雪景,她却在冷似冰窖的屋里;人家随手折枝梅花都觉得雅致,她连烧盆像样的炭都成了奢望。
“宝娟,别听了。”安陵容擦了擦眼泪,声音哑得厉害。可那笑闹声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怎么也静不下来。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凭什么?凭什么富察贵人就能锦衣玉食,而她就要在这冷宫里受冻?凭什么甄嬛、沈眉庄就能得皇上青睐!
窗外的雪还在下,富察贵人的笑声渐渐远了。安陵容裹紧被子,默默咬紧了牙关。
夜色渐深,殿外的雪下得更紧了,积雪压得窗棂咯吱作响。安陵容缩在一堆薄被里,听着宝娟在旁边冻得翻来覆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涩。她想起刚入宫时,以为凭着几分才情总能搏个出路,可到头来,却连一捧能取暖的炭火都求不到。
“宝娟,”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冷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去把那筐碎炭找出来,哪怕烧着呛人,总比冻着强。”
宝娟愣了一下,连忙应声:“哎!”
很快,炭盆里燃起微弱的火苗,黑烟呛得人直咳嗽,却也终于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安陵容望着跳动的火光,眼底映着微弱的光。她不能就这么认命,不能永远在这冷宫里挨冻。
雪是后半夜停的。天刚蒙蒙亮时,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泼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皑皑白雪反射出刺目的光,把黎明前的最后一丝晦暗都驱散了。各宫门前很快响起“簌簌”的扫雪声,小太监和宫女们握着冻得发红的手,哈着白气清理积雪,扫帚划过结冰的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有人的冻疮被冻裂了,渗出血珠,沾在扫帚柄上,也只敢偷偷吸口冷气,不敢停下手里的活计。
慈宁宫的暖阁里却截然不同。炭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映得慧明鬓边的银发都泛着暖光。她斜倚在铺着貂皮褥子的软榻上,手里捧着本话本,看得入神。小几上摆着蜜饯、瓜子,还有一盘紫莹莹的葡萄——这是南边进贡的鲜物,用暖窖捂着,在寒冬里瞧着格外喜人。
竹影正用银签挑了颗葡萄,剥了皮递到她嘴边:“太后,尝尝这个,今儿的特别甜。”慧明张口含住,葡萄的清甜混着微微的凉意,在舌尖化开。她抬眼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远处的宫墙和树木都裹在雪地里,像一幅干净的水墨画。
“这雪下得好,也晴得好。”慧明放下话本,语气里带着几分闲适,“你瞧那太阳,把雪照得跟撒了金似的,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正说着,窗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原来是几个小太监在宫道上堆雪人,你追我赶的,闹得热闹。慧明看着他们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笑了:“年轻就是好,冻着也不觉得冷。”
竹影帮她拢了拢披风:“太后娘娘正当年轻。”
慧明眼尾的细纹弯了弯,没再接话。只是年轻时的雪,带着太多的寒苦;如今的雪,才真正成了赏心悦目的景致。这世间的冷暖,原是随着身份和心境,一点点变的。
她重新拿起话本,却没再往下看,只是望着窗外的阳光和白雪,心里一片宁静。暖阁里炉烟袅袅,瓜果飘香,窗外雪映晴日,笑声朗朗。
碎玉轩的窗纸被阳光照得透亮,雪光反射进来,晃得人有些眼晕。甄嬛坐在窗边,指尖一遍遍抚过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得像从未有过变化。温实初昨日又来诊脉,说辞还是那套“体质特殊,显怀较晚”,可他转身时眼底的犹豫,却像根刺扎在她心上。
槿夕端着一碗安胎药进来,见她眉头紧锁,便知道她又在忧心身孕的事。她将药碗放在桌上,轻声道:“娘娘,药还温着,趁热喝了吧。”
甄嬛没动,只是望着窗外扫雪的太监,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槿夕,你说……这胎,真的安稳吗?”
槿夕心里一沉,斟酌着开口:“温太医的医术是靠得住的,娘娘或许真的是体质特殊。只是……”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若娘娘实在不安,不如……多请位太医来看看?”
甄嬛抬眼看向她,眼中充满希望:“你有合适的人选?”
“奴婢听说刘畚刘太医医术精湛,”槿夕道,“虽说他职位不是很高,可他如今正照看沈贵人的胎,又是沈贵人的同乡,难得是个可以信任的太医。”
提到沈眉庄,甄嬛的眼神暗了暗。这些日子眉姐姐对她疏远得很,见面也只是客气几句,再没了从前的亲昵。可事到如今,也只有求她这一条路了。刘畚能把眉姐姐的胎照看得稳稳当当,想来是有真本事的,若他也说胎相无碍,或许自己才能真的放下心来。
“眉姐姐虽与我有误会,可终究是情同姐妹。”甄嬛深吸一口气,“回头我亲自去存菊堂一趟,就说我身子不适,请刘太医过来给看看脉。”犹豫了一会甄嬛说道:“若眉姐姐问起,就说……就说我近来总觉得乏力,想让刘太医给调理调理。”她不想让眉姐姐知道自己的疑虑,怕徒增她的担忧。
槿夕点头:“奴婢明白。”她又叮嘱道,“娘娘放宽心,刘太医是个稳重人,定会说实话的。”话一说完,槿夕便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缓缓地走出了碎玉轩。她的步伐轻盈而迅速。
出了碎玉轩的门,槿夕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坚定而有力,似乎对太医院的位置非常熟悉。
一路上,槿夕穿过了宫廷的长廊和花园,周围的景色在她眼中匆匆掠过。
看着槿夕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甄嬛拿起那碗安胎药,却没了喝下去的胃口。这些日子的药,温实初换了好几种,说是“固本培元”,可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江成、江慎是华妃的人,自然不能请;太医院其他太医,要么依附皇后,要么八面玲珑,未必会说真话。刘畚是唯一的指望了。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甄嬛抚摸着小腹,低声道:“孩子,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她不敢想,若这胎真有什么不妥,她该如何自处。皇上的恩宠,碎玉轩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