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雾碾碎成灰，红石在腕上跳得像要挣脱皮肉。我背着陈智，脚踩进一条干涸的河床，石缝里渗出冷气，顺着小腿往上爬。他喉咙里那道紫纹已经压到锁骨，呼吸短得像被刀割断的线。我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神志才没被雾吞走。
这雾不对劲。每走一步，脑子里就多出一声低语——有人喊我名字，有人哭，有人在死前喊“别回头”。我攥紧胸前的小棺材，寒气刺进胸口，这才压住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红石在雾中忽明忽暗，频率和小棺材的震颤开始对上，像两根线拧成一股绳。我抬手，让红石往前探半尺，雾立刻翻腾，像是被烫到。趁着那片区域清出一条细缝，我一步踏进，脚底触到一块平整的石面。
奈何桥。
桥面黑得吸光，石缝里嵌着细碎的骨粉，踩上去沙沙响。桥下是忘川，可河里没水，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泥，泥面偶尔拱起，像有东西在下面爬。我往前走，背上的陈智突然呛了一下，一口黑血喷在我肩上，滚烫。
三步。离桥心只剩三步，空气却像凝住了。我抬脚，像踩进一池胶水，膝盖发沉，五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再进一步，喉头一甜，我也咳了血。桥下的黑泥猛地鼓起，旋出一个漩涡，泥浆拱成一张人脸，眼眶是空的，嘴却在动。没有声音，可那口型分明在说：“退。”
我没退。
陈智最后那句话又在脑子里炸开——“你不是钥匙，你是撞门的锤。”
我笑了。笑自己之前还想着怎么过桥，怎么避开阻碍。可这桥根本不是让人走的。它是锁。是封印。是怕有人进来，也怕有人出去。
我一把扯下腕上的红石，抡圆了胳膊，砸向那层看不见的屏障！
“砰——！”
撞击的瞬间，整座桥猛地一震，石缝里炸出幽蓝火光。屏障上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桥下的漩涡人脸发出无声的嘶吼，泥浆炸起三丈高，落下来时全是碎骨。陈智在我背上抽了一下，手指抠进我肩膀。
裂纹只撑了不到十息，就开始收拢。我喘着粗气，盯着桥面。刚才那一砸，震得我整条胳膊发麻，可也让我看清了——桥心那块石板上，刻着字。
阴篆。倒着写。
我抹了把嘴角的血，舔在指尖，再抹上眼皮。血一入眼，火辣辣地疼，可视线却清了。桥面石纹在血光里扭曲变形，字迹浮现：
“……逆渡者，魂归旧躯……饮汤者，忘尽前路……桥非单行，唯逆者死……”
逆渡？魂归旧躯？
我猛地抬头。这桥不只是送魂下去的。它还能把魂送回来。可谁敢逆？谁又能逆？
桥面突然嗡鸣，裂缝闭合，雾气翻涌着往后退。桥头两侧的石兽，眼窝里亮起两团绿火，直勾勾盯着我。我站在原地，没动。红石滚回掌心，还在发烫，小棺材贴着胸口，震得肋骨生疼。
我低头看陈智。他嘴唇发紫，可指尖还勾着我衣领，没松。我把他往上托了托，迈步往前。
一步。两步。
屏障再起，空气更厚，压得我膝盖发颤。我咬牙，把小棺材从怀里抽出一半，狠狠砸向地面！
“轰！”
棺体与石面相撞，黑烟炸出，缠上我的手臂，顺着血脉往心口钻。可那一撞，也震开了屏障一角。我趁机冲进桥心，脚踩上那块刻字的石板。
就在这时，桥下黑泥翻滚，整条忘川像是活了。泥浆拱起，形成无数扭曲的手臂，抓向桥底。石缝里的幽火疯长，烧出一道符链，从桥头锁到桥尾。
我单膝跪地，喘得像要散架。小棺材在我掌心剧烈震颤，裂缝扩大，那缕黑烟不再凝形，而是散开，像雾一样裹住我和陈智。
雾中，桥面铭文开始移动。
字重新排列——
“……锤至，锁裂……逆渡之机，现于子时……”
我抬头。天没月亮。可桥尽头，一道暗红的光柱从地底射出，照在一座半塌的牌坊上，上面两个字：
“酆都。”
我撑地站起，把小棺材塞回怀里。红石绑回手腕，血还在往石里渗，光路重新亮起，直指牌坊。
陈智突然睁了眼。
瞳孔是黑的，没有光。
他盯着我，嘴唇动了动。
我凑近。
他声音轻得像纸刮过耳膜：
“你砸的不是桥。”
“是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