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石在腕上烧得像一块烙铁，我背着陈智从桥心退开一步。脚底那块刻着倒阴篆的石板正迅速冷却，裂缝里的幽蓝火光一寸寸熄灭，像是被什么从内部吞了回去。他靠在我肩上，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可指尖还死死勾着我的衣领，像怕我丢下他。
我没动，也不敢动。
桥面震动刚停，空气却更沉了。石兽眼窝里的绿火没灭，反而缓缓游动，绕着桥头转了一圈，最终定在我脚边的影子上。那影子不知何时变得浓黑如墨，边缘还在微微蠕动，像有东西想从底下爬出来。
小棺材在我怀里震了一下。
不是共鸣，是警告。
我低头，掌心压住棺盖裂缝，指缝间渗出的黑烟比刚才更稠，带着一股腐铁味。它不想我再往前，可红石的光路依旧笔直指向牌坊——“酆都”两个字在暗红光柱里忽明忽暗，像心跳。
就在这时，桥面突然传来刻刀划石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发现刚才那八字符链竟在重组。血描的残文浮了出来，不是靠眼睛看，而是直接烙在视线里：
“阴长生，守酆都，掌生死之枢。”
“非请勿入，非召勿应。”
“逆渡者，形神俱灭。”
字是活的，一笔一划都在扭动，像是有人在地底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我咬破手指，血刚滴到石面，那三行字就猛地燃烧起来，火是冷的，蓝得发紫，烧得桥面裂纹再次张开，可这次没炸出火光，而是浮出一段模糊的传说——
说阴长生不是鬼差，也不是神官。他本是上古时被钉在生死线上的活人，因逆天改命，被罚永镇酆都仙城。他不入轮回，不归幽冥，不吃香火，只守一扇没人见过的门。凡有魂魄妄图逆渡忘川，归返旧躯，他便现身，亲手将其抹去。
传说讲到这里，桥下黑泥突然拱起，一只半腐的手伸出，指节扭曲，掌心朝上，像是在递什么东西。我没看它，死死盯着最后那句铭文。
“逆渡者，形神俱灭。”
我忽然笑了。
笑自己之前还想着怎么救人，怎么破诅咒。可现在才明白，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往刀尖上踩。老狐狸说“走回来的人”，守墓人说“你是被选中的钥匙”，陈智说“你不是钥匙，你是撞门的锤”——原来从头到尾，没人指望我开门。
他们怕我砸门。
我抹了把嘴角，血已经干了，结成硬壳。把血重新蘸湿，顺着“阴长生”三个字描了一遍。血一触字，整座桥嗡鸣震颤，石缝里渗出寒气，顺着小腿往上爬，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摸我的骨头。
但我也看清了。
阴长生守的不是酆都城，是“逆”的禁忌。而苏妲己要的，是逆命重生；玄鸟一族禁忌的，是逆天之力；九星连珠的异象，是天地倒转——全是一个“逆”字。
我们不是在找真相。
是我们撞响了钟，把沉睡的东西吵醒了。
小棺材又震了一下，这次黑烟没往外溢，反而缩了回去，像是被什么震慑住了。我把它贴到陈智胸口，裂缝对准他心口那道紫纹，黑烟竟缓缓渗入他皮肤，纹路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它在护他。
可这也说明——诅咒和这棺材，同源。
我盯着牌坊方向，喉咙发干：“你说逆者死……可从没人教过我，活着就不能撞一次南墙。”
话音落，桥面最后一丝火光熄灭，石兽绿眼缓缓闭合。雾重新压下来，可红石的光路没断，反而更亮，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直插进那片暗红光柱里。
我背起陈智，一步踏离桥心。
脚印留在石板上，三秒后，那印子里渗出一缕黑烟，缓缓升腾，贴着地面追了上来。
刚走五步，耳边忽然响起低语，不是幻觉，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声：
“你知不知道，阴长生当年为什么能活下来？”
我没停。
“因为他杀了一个本该永生的人。”
我脚步一顿。
“而你怀里那口棺材——”
小棺材猛然一震，黑烟炸出半尺，把那声音硬生生截断。
我继续往前走，手摸到红石，滚烫。
牌坊越来越近，“酆都”二字在光柱中跳动，像在呼吸。地面开始出现裂纹，一道道纵向延伸，底下透出暗红光，像是整片大地都在裂开。
就在这时，陈智突然动了动。
不是抽搐，是抬手，缓慢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眼睛没睁，可嘴唇微张，声音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
“别信……活人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