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好像是有那么个目标了？所以最近这几次周末回家，她更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过去了，也是吃完饭就赶紧找借口溜回来，生怕父母再张罗那些让她尴尬的相亲。
“刘志刚”对这片家属楼熟门熟路，根本不用邱慧指方向，左拐右绕，直接就骑到了邱慧住的那栋三号筒子楼楼下。这地方，张建军之前也来过机会。
筒子楼楼下，永远是家属院的信息交流中心。
几个没上班的大妈，小媳妇，正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一边摘着菜，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天儿暖和，窗户根儿底下，永远不缺人。
自行车铃一响，这几位的目光齐刷刷就射了过来。眼见着邱慧从一个陌生男人的自行车后座上下来，这几位眼睛顿时亮了，手里的菜也忘了摘了。
有个跟邱慧还算熟络的，住在楼上的柳姨，五十来岁，胖乎乎的，一脸爱管闲事，立刻拍了拍手上的土，笑着就迎了上来：
“呦！小邱，回来啦？这位是......？”
她眼神跟探照灯似的，上下打量着“刘志刚”，“......你对象？长得真不错啊！精神！”
邱慧脸上刚下去的热度又“腾”地上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但想起之前和“刘志刚”商量好的，还是腼腆地笑了笑，没反驳，轻轻点头：“嗯，柳姨，这......这是我对象，刘志刚。” 说完，感觉脸上更烧了。
柳姨一听，脸上笑开了花，转向“刘志刚”，语气带着长辈的口气说道：“嗯，小伙子有眼光！我们小邱，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工作好，是干部！长得还这么俊！你可得抓住了，好好处！要不有你后悔的！”
“刘志刚”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算是礼貌的笑容。
他看得出来，邱慧在这片人缘不错，至少这些大妈大婶是真心觉得她好。
他转头，故意目光灼灼地看向邱慧，笑着说道：“那是！柳姨您放心，这好媳妇儿上哪儿找去？我肯定当宝贝疙瘩捧着！”
说着，像是为了加强语气，他非常自然地，一伸手，就把邱慧垂在身侧的手给牵住了。
邱慧的手猛地一僵，被他这冷不丁的动作搞得猝不及防，心跳都漏了好几拍。
这人也太......太敢了！大庭广众，楼下这么多邻居看着呢！她下意识想抽回来，却被那只温热粗糙的大手握得紧紧的。
她抬起头，带着点嗔怪又无奈地看向“刘志刚”，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他眼里带着戏谑和不容置疑，邱慧的脸“刷”地一下，红得简直能滴出血来，但最终，她还是没挣脱，反而手指微微蜷缩，回握了一下。
柳姨是过来人，一看这小两口之间那眼神拉丝，脸红心跳的样子，心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谁还没年轻过啊？
她笑着摆摆手：“行啦行啦，小邱，赶紧带你对象回家歇歇吧，瞧这腻乎劲儿！我也得回去做饭了，家里那口子快下班了！”
邱慧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好，柳姨您忙。”
柳姨笑呵呵地转身走了，估计不用等到明天，整栋楼都能知道保卫处的邱科长找了个对象。
邱慧这才轻轻挣开“刘志刚”的手，低声道：“走吧。”
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然后领着“刘志刚”，逃也似的朝楼门洞走去。
筒子楼的楼道里光线昏暗，堆放着各家各户的杂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水泥楼梯，上了二楼。走到靠里的一扇深绿色木门前，邱慧停住了脚步。这就是她的家。
“刘志刚”也停下，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不知哪家传来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京剧。
“刘志刚”轻声道，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行了，你也到家了。今天没遇到尤良，就先这样。我估计，他应该很快就能得到信儿，明天保不齐就得找上你......”
邱慧点点头，手指捏着钥匙，却没立刻开门。
她沉默了几秒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突然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声音轻轻的：“要不......你，上去喝杯水再走？”
“刘志刚”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顿了一下。
而在南锣鼓巷老丈人家，正蹲在院子里逗弄两个儿子的张建军，通过傀儡“刘志刚”听到邱慧这句话，差点没乐出声来。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念头：这词儿怎么这么熟呢？他娘的，下一步是不是该说“我家猫会后空翻，你要不要去看看？”他赶紧把这荒唐想法压下去，这年头，一个保卫处的单身女干部，哪有闲心养那玩意儿？再说，这玩笑邱慧也听不明白。
“刘志刚”或者说背后的张建军快速权衡了一下。进去？孤男寡女，在这筒子楼里，人多眼杂，等以后万一两人不成，传出去对邱慧名声不好，虽然今天已经在厂门口和楼下演了这么一出，但进家门是另一回事。
而且，他今天露面目的基本达到，没必要节外生枝。尤良那边还没动静，得留点余地。
他想了想，语气平静的说道：“这次就算了。我后面还有点别的事要处理。今天他没来，但肯定也得到消息了，估计明天肯定会来找你。我明天一早在过来接你。”
邱慧眼里那点微弱的期待光芒，慢慢黯了下去。
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像是为了掩饰失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那行。今天......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志刚！”
“志刚”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叫出来，带着点亲昵，。
“刘志刚”脸上没啥，远在张建军家人边的正牌，也就是幕后操控的张建军，里心冒出一股子怪异感，一脸黑线。
张建军心中腹诽：还“志刚”！叫得跟真事儿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俩人真是情侣呢！老子本尊在这儿哄孩子呢！
虽然现在不清楚邱慧找自己带着什么目的，但谁让他的目的也不单纯呢...
“刘志刚”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走了。门锁好。”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噔噔噔下了楼。
邱慧站在门口，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
她握着钥匙，在门口又站了好一会儿，才默默转身，打开门，闪身进去，“咔哒”一声轻响，锁上了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
而“刘志刚”骑着自行车，穿行在黄昏的四九城胡同里。他没耽搁，径直回到了烟袋斜街的那处四合院。
这个院子，一直是“刘志刚”这个傀儡身份在住，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习惯了有这么个话不多，看起来挺本分的精神小伙儿独自住着。
他开门、进院、插上门闩，一系列动作熟练自然。
而在张建军所在的丈母娘家里，晚饭已经摆上了桌。
丈母娘手艺不错，简单的家常菜做得有滋有味。张建军一边扒拉着饭，一边分出一部分一部分注意力，始终还留在那个回到四合院、此刻正默默生火准备弄点吃的的“刘志刚”身上。棋盘已经摆开，棋子也落下去了几颗，就等着对手出招了。
……
就在“刘志刚”回到四合院，张建军在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另一个人可没闲着，正上蹿下跳，为自己以后那点“幸福”前程拼命折腾呢。
这人就是崔大可。
现在眼瞅着就快进到一九六六年的夏季了。
这年头，嗅觉稍微灵敏点的人，都已经能隐隐约约闻到点不一样的味道了，空气里仿佛有根看不见的弦，正在慢慢绷紧。
崔大可，别看这小子文化水平不高，撑死了也就能认全报纸上的大字儿，但他有个本事，就是善于观察，鼻子比狗还灵。
他能从领导一句无关痛痒的话里，从厂里突然更换的标语口号里，从周围人渐渐改变的言谈举止里，咂摸出点风向变化的苗头。
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机械厂的厂花......丁秋楠身上。
本来，人家丁秋楠跟食堂的大厨南易处得好好的，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份儿上了。
南易这人，手艺好，为人虽说有点小清高、倔脾气，但对丁秋楠确实是不错。俩人郎才女貌，在机械厂那是公认的一对儿。
可这节骨眼上，偏偏杀出个程咬金......梁拉娣。
梁拉娣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年纪轻轻守了寡，一个人咬着牙拉扯四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机修车间当焊工。
那日子，过得比秦淮如还紧巴。她也跟秦淮如似的，有时候为了孩子能吃口饱饭，不得不用点女人的小手段，跟男工友们撒个娇，诉个苦，换点粮票或者食堂的剩菜剩饭。
但她跟秦淮如又有点不一样，梁拉娣骨子里更硬气点，她是有底线的，嘴上占点小便宜行，真要动真格的，想占她身子便宜，没门儿！她能把焊枪怼你脸前。
南易是食堂大厨，手指头缝里漏点，就够梁拉娣家几个孩子改善一顿了。
梁拉娣为了孩子，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南易头上，时不时地找借口接近南易，借点粮票啊，或者央求南易帮忙修个锅、换个锁什么的，一来二去，纠缠就多了起来。
一开始，南易是能躲就躲。他怕丁秋楠误会，也嫌梁拉娣麻烦。
可后来，有次他偶然看到梁拉娣家那四个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眼巴巴瞅着别人家孩子吃糖，他那心肠就硬不起来了。
都是苦水里泡大的，能帮一把是一把。于是，有时候也就心一软，接济梁拉娣一点棒子面，或者把食堂里实在没人要的、有些瑕疵的馒头、窝头偷偷留给她。
有一回，梁拉娣家大毛生病发烧，想吃口有油水的，梁拉娣实在没法子，哭着求到南易头上。
南易看着孩子可怜，心一软，还真就提着家伙什上门，给梁拉娣一家子做了顿饭。这事儿，本来南易没多想，觉着就是帮个忙。
可这一切，都被跟耗子一样时刻盯着南易错处的崔大可看在了眼里。
崔大可的出现，就像往这锅本来只是微澜的清水里，扔进了一大块臭油泥，瞬间就给搅和得一片浑浊。
前些日子，崔大可从轧钢厂下班，屁颠屁颠跑到机械厂，想找丁秋楠，看看能不能从南易和梁拉娣这事儿上找到突破口，给他俩之间楔个钉子，让他们赶紧黄了。
也真是无巧不成书，他刚溜达到南易家附近，正好撞见梁拉娣站在南易家门口，手里拿着个空面袋，眼巴巴地跟南易说着什么，看样子又是想借粮票。南易脸上有点不耐烦，但还是从兜里掏出了点什么塞给梁拉娣。
就这一幕，让崔大可如获至宝！
他立马掉头就去找丁秋楠，添油加醋，歪曲事实，说南易跟梁拉娣那个寡妇如何如何不清不楚，拉拉扯扯，在家门口就敢这样，背地里还不知道干啥呢！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还不算完。崔大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打听到了丁秋楠父母家的地址，竟然直接找上门去了！
在丁秋楠父母面前，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仗义执言，看不惯歪风邪气的好同志，痛心疾首地说丁秋楠的对象南易在厂里生活作风有问题，跟一个带着四个拖油瓶的寡妇勾勾搭搭，不清不白，影响极其恶劣！
丁秋楠的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一开始还不相信崔大可说的话，但好巧不巧的，有一次南易跟梁拉娣说话的功夫，被丁秋楠的父亲撞见了，那还了得？赶紧把女儿叫回来，苦口婆心地劝她跟南易分手。
这年头，生活作风问题可是能压死人的大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