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坤,放学一块儿去打雪仗呗!”
城中一所学校里,李坤正望着窗外漫天飞雪出神,同桌忽然凑过来,兴冲冲地发出邀请。
“不了。”李坤回过神,缓缓摇头,少年的脸上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霜。
“真没劲,你这人跟个小老头似的!”同桌撇撇嘴,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小声嘟囔,语气里满是不解。
“叮铃铃——”
下课铃声猛地炸开,教学楼里的教室门接二连三地被推开,无数孩子像挣脱束缚的小兽,呼朋引伴地冲出楼门,嬉笑声、打闹声瞬间铺满了覆雪的校园。
“二哥,就差方新没出来了!”周末清点完队伍人数,朝着李坤喊道。
教育改革后,孩子五岁便可入学,九年义务教育里,既要学文化,也要练体魄。
到了十四岁,得先测灵根与天赋——佼佼者进灵华学院深造。剩下的再考文化课,高分者进普通高校,钻研灵气复苏后冒出的种种新事物。
当然,天才除外!
李坤明年开春就十四了,是院里这群孩子里最大的,自然揽下了每天接送弟弟妹妹上下学的活儿。
“方新被老师留堂了!”
七十多人的队伍里,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
李坤眉头微蹙,随即沉声吩咐:“周末,你带大家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好!”
还没走到方新的教室门口,一道严厉的女声就撞进耳朵:“说!为什么打架?”
“他咒我大哥,挨揍活该!”方新梗着脖子,小脸涨得通红,眼里全是不服气。
“本来就是!这学期都快结束了,谁见过你大哥来接你?还整天吹!”对面的小男孩嘴硬着还嘴,只是眼眶上那片乌青,让他的底气显得格外滑稽。
“你还敢说!我揍死你!”
“够了!”女老师厉声喝止,方新这才悻悻地松开攥着对方衣领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互相道歉。”老师沉声道。
“凭什么?我没错!”方新怒视着对面的男孩,眼神凶巴巴的,吓得那孩子赶紧往老师身后缩了缩。
“没错?”女老师气得扶了扶眼镜,“方新,你把人打成这样,还说没错?”
“是他先骂我大哥是骗子!”方新跺了下脚,棉鞋踩在冻硬的水泥地上发出闷响。
李坤站在教室后门的阴影里,听见方新声音中的些许哽咽,这才推门而进。
“王老师。”他开口时,声音比同龄人低沉些,“我来接方新。”
方新看见他,眼睛一亮,随即又红了圈,梗着的脖子却没弯:“二哥。”
王老师认得李坤,叹了口气指了指两个孩子:“你来得正好,方新把人打了,对方家长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闯进来,看见儿子脸上的乌青,顿时炸了:“谁打的?!”
男孩立刻扑过去哭嚎:“爸!就是他!”
男人瞪向方新,又扫了眼站在一旁的李坤,眉头拧成疙瘩:“你们是哪个院的?家长呢?”
“我们是城南安置院的。”李坤往前站了半步,将方新护在身后,“方新打人不对,医药费我们出。但你儿子咒人在先,也该道歉。”
“道歉?”男人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揪方新,“我看你们这些没爹娘管的野孩子,就是欠教训!”
“这位家长,这里是学校,请你自重!”王老师一手挡开男子的手,一边站在方新与李坤身前。“还有,他们是学校的学生,不是什么野孩子!”
“哼,那便叫他们家长过来,我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教的孩子!”男子冷哼一声,大咧咧的拉过椅子坐下,似有一股誓不罢休的架势。
李坤右手在衣兜里猛然攥紧,骨结因过度用力而变的毫无血色。他看着那男人翘着二郎腿的模样,喉结滚了滚:“方新的事,我能做主。”
“你?”男人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李坤洗得发白的棉袄,“毛都没长齐,做什么主?”
“你…!”方新气得脸发白,却被李坤伸手按住肩膀。他的掌心带着室外的寒气,却稳得让方新莫名安静下来。
“王老师,”李坤转向女老师,声音依旧平稳,“方新打人,我带她赔医药费,再写份检讨。但他同学说的话,也该道歉。”
王老师刚要开口,那男人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少废话!今天不把你们家长叫来,这事儿没完!我儿子在学校受了气,传出去我还混不混了?”
就在这时,教室门这时又被推开,周末扒着门框往里探脑袋,看见里面的架势,小声对李坤说:“二哥,外面雪下大了,小不点们冻得直跺脚。”
声音不大,但都清晰可闻的落入王老师的耳朵中,“李坤,你先带他们回去,这里有我!”说罢抽出一条凳子让方新坐下。
李坤先是看了看方新,又看了看校门口已经有些“白头”的弟弟妹妹,以及暗下来的天色,当即咬牙决定道“麻烦你了,王老师!”
随后又走到方新面前,抚平她衣服上的褶皱“等我回来!”
“嗯!”方新红着眼眶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坤转身时,棉袄下摆扫过讲台边缘的粉笔盒,几支半截粉笔“嗒嗒”滚落在地。
他没低头去看,只猛地回头,目光像淬了冰似的剜了那男人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少年人的怯懦,倒有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看得男人下意识收了收翘着的二郎腿。
校门口的队伍早已挤成一团,七十多个孩子缩着脖子互相搂抱取暖,最小的几个脸蛋冻得发紫,正埋在周末怀里抽抽噎噎。李坤远远望见那片攒动的“小棉团”,喉结紧了紧,大步冲过去:“都靠拢些,我们先回院!”
“二哥,方新他……”周末把冻得通红的小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碎雪。
“王老师在呢,没事。”李坤说着,利落地脱下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裹在队伍里最矮的小姑娘身上。棉袄上还留着他的体温,小姑娘顿时不哭了,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跟着我脚印走,别掉队。”
他率先踩进没过脚踝的积雪里,每一步都踏得又深又实,棉鞋很快被冰水浸透,寒意顺着脚掌往上爬,冻得骨头缝都发疼。可他像浑然不觉,只时不时回头清点人数,沙哑的“跟上”二字混在风雪里,竟比呼啸的北风还要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