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被扔出去的动静,像一记重锤,砸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嫌弃阿秋出身的人,此刻都闭紧了嘴巴,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瘦弱背影,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更多的是对苏晚晚手段的恐惧。
这位贵人是真的不讲情面,也不看出身。一整天,济世堂门口的报名处,人来人往。
经过阿秋那一出,那些只想来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少了大半,剩下的,要么是真心求学的寒门学子,要么是对医术有些痴迷的怪才。
日落时分,济世堂的大门缓缓关闭,宽敞的后堂内,燃起了几十盏儿臂粗的蜡烛,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一百零八名通过初选的学徒,整整齐齐地站在堂下。
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的衣服也是五花八门,此刻都屏住呼吸,看着站在最前方的那位女子。
苏晚晚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盏,并没有急着说话。
柳莹捧着厚厚的一摞文书,带着几个伙计,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纸。
“这是什么?”
有人借着烛光,看清了纸上的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七……七年?还要去边疆或者穷乡僻壤?”
“这哪里是入学文书,这分明是卖身契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纸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凡入济世学堂者,免除一切学杂费用,包食宿,每月另发银一两。
但学成之后,须与济世堂签订七年契约,服从调配,前往大周各地分堂坐诊。若有违背,赔付纹银千两,并送官究办。
“这也太苛刻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家底的学徒,愤愤不平地把纸往地上一摔,“我来学医,是为了以后能进太医院,光宗耀祖的!谁要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七年?”
“就是!一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苏晚晚放下茶盏,瓷杯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争吵声戛然而止。
“觉得苛刻?”苏晚晚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众人,“觉得苛刻的,大门在那边,现在就可以走,绝不阻拦。”
她指了指敞开的大门,语气平淡,“济世学堂,本就不是给想发财、想当官的人开的。”
“我要教的是能把命豁出去跟阎王抢人的大夫。我要的是肯去泥地里打滚,去给那些看不起病的穷人送药的医者。”
“你们若是想求荣华富贵,趁早出门左转,去考科举,去经商,别在这儿耽误功夫。”
陆陆续续有人捡起地上的文书,交还给柳莹,低着头匆匆离去。
一百零八人,转眼间走了一半,剩下的五六十人,大多是像阿秋这样,出身贫寒,或者是真心热爱医术的人。
他们紧紧攥着那张纸,像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对那些富家子弟来说,这是卖身契。
可对他们来说,包吃包住,还有机会学到孙神医的真传,这是登天的梯子!
阿秋第一个走上前,拿起笔在文书上签下名字,并重重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手还有些抖,那是激动的。
“我签。”她抬起头看着苏晚晚,眼里闪着光,“别说七年,就是一辈子我也签。”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不再犹豫,纷纷上前按手印。
苏晚晚看着这一幕,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她不需要那些心思不纯的人,哪怕只剩下十个人,只要这十个人能真正沉下心来,这把火就算种下了。
待所有人签完,柳莹将文书收好,孙敬背着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看着这群留下来的人,目光格外慈祥,“既然按了手印,那从明日起,就收起你们的那些花花肠子。”
“老夫丑话说在前面,我的课不好上。背不下药典的,手不稳的,心术不正的,随时都会被赶出去。”
“是!祭酒!”众人齐声应答,声音洪亮,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落了几分。
苏晚晚走出后堂,夜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阿姐。”萧衍不知何时等在了回廊下,他手里提着一盏宫灯,暖黄的光晕映着他挺拔的身姿。
“处理完了?”他走上前,自然地将苏晚晚的手握进掌心,“那帮老顽固还在朕的御书房外跪着呢,说明日早朝还要死谏。”
“让他们跪。”苏晚晚回握住他的手,心情颇好,“跪得越久,说明他们越急。他们越急,说明我这事儿,办到了他们的痛处。”
“李斯说朕与民争利。”萧衍冷笑一声,“朕看他是怕寒门崛起,动了他们世家的根基。”
“那我们就把这根基,打得再深一点。”苏晚晚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阿秋那样的人,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只要给他们一条缝,他们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对了,”苏晚晚突然想起了什么,“过几日便是开学大典,你说要亲笔题字,写好了吗?”
“早就备好了。”萧衍侧过头,在她耳边低语,“不过,朕要讨点润笔费。”
苏晚晚脸一红,伸手掐了他一把,“正经点!这是在宫外!”
萧衍低声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停在巷口的马车,“朕是皇帝,朕在哪儿,哪儿就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