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太平镇的头几天,事情多得让人脚打后脑勺。
潘金莲把陈石头留在了那边,让他带着一百五十个乡勇,先把镇子的防务接过来。又让李账房派了两个得力的账房先生过去,帮着清点库房、核对账目。
太平镇富是富,可烂摊子也不少。胡胖子临走前,虽然没敢明着捣乱,但暗地里指使手下人弄乱了不少账本,库房里的东西也对不上数。更麻烦的是,镇上有几家大户,以前跟胡胖子走得近,现在换了主,心里不服气,明里暗里使绊子。
这天晌午,陈石头派人骑快马送回封信,信里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着急忙慌写的。
潘金莲拆开一看,眉头就皱起来了。
信上说,镇上有家姓孙的大户,借口说家里丢了东西,带人堵了镇衙的门,非要新来的“官府”给个说法。跟着起哄的人不少,场面有点压不住。
“狗日的,给脸不要脸!”武松一听就炸了,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嫂嫂,俺带人去,把那姓孙的脑袋拧下来,看谁还敢闹!”
“站住。”潘金莲叫住他,“拧脑袋容易,可拧完了,太平镇的百姓怎么看咱们?觉得咱们跟胡胖子一样,就知道杀人立威?”
武松站住了脚,但还是一脸不服气:“那咋办?就由着他们闹?”
潘金莲没直接回答,她把信折好,问送信的人:“那个姓孙的,家里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敢带头闹事?”
送信的小伙子想了想:“孙家是做绸缎生意的,太平镇上最大的布庄就是他家的。听说……听说他有个女儿,嫁给了方腊手下一个偏将做小妾。”
“哦,攀上高枝了。”潘金莲点点头,“怪不得有底气。”
她站起身,对武松说:“备马,去太平镇。”
“嫂嫂,你亲自去?太危险了!”武松不放心。
“怕什么?”潘金莲笑了笑,“他要是敢动粗,不正给了咱们收拾他的理由?”
一个时辰后,潘金莲带着二十个亲卫,到了太平镇。
镇衙门口果然围着一堆人,吵吵嚷嚷。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站在最前头,正唾沫横飞地跟守门的乡勇理论。旁边跟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还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潘金莲的马队一到,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姓孙的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抬高声音:“你就是凤翔来的?你们的人接管镇子,我家就丢了祖传的玉如意!这事你们管不管?”
潘金莲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孙掌柜是吧?你说丢了东西,什么时候丢的?在哪儿丢的?有谁看见了?”
孙掌柜被她问得噎了一下,但马上梗着脖子说:“就前天晚上!在库房里丢的!我家下人都能作证!”
“库房?”潘金莲挑眉,“你的库房,我们的人没进去过。看守库房的是你自己家的人,丢了东西,怎么赖到我们头上?”
“那……那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趁乱摸进去的!”孙掌柜有些底气不足,但嘴上不松口。
“好。”潘金莲点点头,“既然你说是我们的人偷的,那就报官吧。”
孙掌柜一愣:“报……报官?现在哪还有官?”
“有啊。”潘金莲指着镇衙,“这里不就是官府?我亲自来审。你说你家下人能作证,那就把下人都叫来,一个一个问。要是问出来真是我们的人偷的,我按价十倍赔你,偷东西的人砍头。”
她顿了顿,看着孙掌柜渐渐发白的脸:“可要是问出来,是你诬告——”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孙掌柜额头开始冒汗。他本来就是想借机闹事,给新来的下马威,哪敢真对簿公堂?那些“证人”,都是他事先交代好的,可万一审出破绽……
“我……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孙掌柜这有点不地道啊……”
“就是,新来的还没站稳脚跟呢,他就来这一出。”
“怕是看人家是女人,好欺负?”
潘金莲没再逼他,反而转身对围观的百姓说:“各位乡亲,太平镇换了主,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没底。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从今往后,太平镇的规矩,就两条。”
她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第一,该交的税,一分不能少。第二,该守的法,一点不能犯。只要守这两条,你做你的生意,我保你的平安。”
她看了孙掌柜一眼:“至于那些想趁着换主浑水摸鱼、欺行霸市的——有一个,我收拾一个。”
说完,她不再理会僵在那里的孙掌柜,径直走进镇衙。
陈石头迎出来,低声说:“主上,您这么一来,姓孙的是老实了,可其他几家大户,怕是也会记恨……”
“记恨就记恨。”潘金莲说,“咱们刚来,不能软。一软,谁都敢上来踩一脚。今天把姓孙的压下去,就是给其他人看——闹事,没好果子吃。”
她走到后堂,坐下喝了口水:“不过光压也不行。你下午去孙家布庄,跟他谈谈。”
“谈什么?”陈石头不解。
“太平镇往后要做大,少不了这些大户的支持。”潘金莲说,“你告诉他,以前他给胡胖子多少孝敬,现在减三成。但有个条件——他布庄的货,以后优先卖给咱们,价钱公道点。”
陈石头明白了:“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对。”潘金莲点头,“让他知道,跟着咱们,比跟着胡胖子有赚头。商人重利,只要有利可图,他不会跟钱过不去。”
果然,下午陈石头去了孙家,再回来时,脸上带着笑。
“谈成了!”他说,“孙掌柜一开始还端着,一听减三成孝敬,眼睛都亮了。后来听说咱们要长期进货,更是拍胸脯保证,价钱绝对公道。”
潘金莲点点头:“其他几家大户,你也照这个路子去谈。愿意配合的,给点好处。死硬到底的——”
她没说完,但陈石头懂了。
接下来的几天,太平镇渐渐消停了。几家大户得了实惠,不再闹事。普通百姓看日子照过,税也没加,心里也踏实下来。镇上的商铺陆续开门,码头的货船又开始进出。
潘金莲在太平镇待了五天,把大小事情理顺了,才回凤翔。
回去的路上,武松忍不住问:“嫂嫂,咱们现在三个地方,人手越来越紧巴了。光是守城的人就不够用,更别说打仗了。”
“知道。”潘金莲看着路两边的田野,“所以得招人。”
“招人?招啥人?”
“能打仗的人。”潘金莲说,“凤翔、泾县、太平镇,三地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万百姓。里头总有活不下去的、想挣口饭吃的。咱们给粮给饷,还怕招不到人?”
武松眼睛亮了:“这法子好!俺回去就办!”
“不急。”潘金莲说,“招兵不是拉壮丁,得挑。身体好的、手脚麻利的、家里没啥牵挂的,优先。那些地痞混混,一个不要。”
她想了想,又说:“招来的人,不能光练武。得教他们认字,至少得认识自己的名字,听得懂号令。还得教他们规矩——不抢百姓,不欺弱小,违令者严惩。”
武松点点头:“俺记下了。”
回到凤翔,潘金莲刚进府衙,武大郎就拿着几封信迎上来。
“金莲,你可算回来了!北边又有消息了!”
潘金莲接过信,拆开一看,眉头又皱了起来。
信上说,朝廷大军和方腊在舒州一带死磕了半个月,双方死伤惨重,但谁也没能彻底打垮对方。现在朝廷那边好像有点撑不住了,粮草供应不上,士气低落。方腊虽然也损失不小,但仗着地利,反而越打越凶。
“朝廷要是败了,方腊腾出手来,第一个就得收拾咱们。”武大郎忧心忡忡。
潘金莲没说话。她走到地图前,看了很久。
朝廷败,不是好事。方腊胜,更不是好事。
她手指点在地图上另一个位置——那是离太平镇不到八十里的另一个镇子,叫河口镇。地方不大,但卡在水陆要道上,位置紧要。
“石头,”她转头对陈石头说,“给你三天时间,摸清楚河口镇的情况。守军多少,领头的什么人,有没有能用的内线。”
陈石头一愣:“主上,咱们还要打?”
“打。”潘金莲说得干脆,“趁现在方腊被朝廷拖着,咱们能多拿一块地盘,就多拿一块。等他把朝廷收拾了,回过头来,咱们就没机会了。”
她看着地图上那几个已经被标红的地方——凤翔、泾县、太平镇。
地盘大了,事多了。
可路,也只能这么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