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头带着人去摸河口镇的情况,三天后回来了,脸色有点不好看。
“主上,河口镇……怕是块硬骨头。”他进了府衙,连水都顾不上喝,就开始汇报。
潘金莲正在看新招乡勇的名册,闻言抬起头:“怎么说?”
“河口镇守军有五百,都是方腊从北边撤下来的老兵,打过仗,见过血。”陈石头说,“领头的姓郑,外号‘郑铁头’,是方腊的本家亲戚,听说打仗不要命,脾气也倔。”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更麻烦的是,河口镇地势险,三面环水,只有一条陆路通进去。镇子修了水寨,易守难攻。咱们要是硬打,伤亡肯定小不了。”
潘金莲放下名册,走到地图前。河口镇的位置确实刁钻,像个楔子一样卡在水陆交汇处。拿下来,往北可以威胁方腊的腹地,往南能保住太平镇的安全。可要是拿不下来,就是根扎在肉里的刺。
“镇子里有能用的人吗?”她问。
陈石头摇摇头:“咱们的人试着接触了几家商铺,掌柜的都躲躲闪闪的,不敢跟咱们扯上关系。郑铁头治军严,镇子里眼线多,谁有异动,立刻就能知道。”
武松在旁边听了,忍不住说:“那就硬打!咱们现在有新招的兵,凑个七八百人,不信拿不下他五百人!”
“硬打能打下来,但咱们得死多少人?”潘金莲看他一眼,“咱们的家底薄,死一个少一个。不能这么拼。”
她盯着地图上的河口镇,看了很久。忽然问:“郑铁头这人,除了打仗,还有什么喜好?”
陈石头想了想:“听镇上人说,这人好酒,每顿饭都得喝两盅。还……还好色,在镇子里养了两个小妾。”
“好酒好色……”潘金莲沉吟着,“那他对底下人怎么样?”
“这个倒打听出来了。”陈石头说,“郑铁头治军是严,但对士兵也舍得给钱。河口镇的守军,粮饷比方腊其他部队高三成。所以那些兵都服他,愿意给他卖命。”
潘金莲点点头。舍得给钱,说明这人懂得收买人心,不是一味蛮干的莽夫。
“他那两个小妾,什么来历?”
“一个是镇上青楼里赎出来的,另一个……听说是抢的民女。”陈石头说到这儿,声音低了些。
潘金莲眼神冷了冷,但没说什么。乱世里,这种事太多了。
她回到桌前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屋里没人说话,都等着她拿主意。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潘金莲才开口:“硬打不行,智取呢?”
“智取?怎么智取?”武松问。
“郑铁头不是好酒吗?”潘金莲说,“那就让他好好喝一顿。”
她看向陈石头:“你刚才说,河口镇三面环水,只有一条陆路。那他们的粮草补给,走哪条线?”
“走水路。”陈石头在地图上指了指,“从上游的粮仓运下来,三天一趟。”
“运粮的船,谁押送?”
“一般是郑铁头手下一个姓王的副将,带五十个人押船。”
潘金莲眼睛亮了:“那就从他下手。”
她仔细交代了一番。陈石头听着,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忍不住说:“主上,这……这能行吗?太冒险了!”
“冒险,但值得试。”潘金莲说,“成了,河口镇不战而下。败了,咱们也没什么损失。”
她看向武松:“二郎,从新兵里挑三十个水性好的,要机灵,胆子大。再准备几条小船,要快,要轻。”
“是!”武松领命。
三天后,河口镇上游二十里的一处河湾里,几条运粮船正顺流而下。
押船的王副将坐在头船的船舱里,正跟几个手下喝酒划拳。这差事他干了快半年了,从来没出过事。河口镇地势险,附近也没什么像样的势力敢来打主意。
正喝得高兴,船忽然晃了一下,接着外头传来“扑通”几声水响。
“怎么回事?”王副将放下酒杯,掀帘子往外看。
天色已经暗了,河面上黑乎乎的,只看见船边水花翻腾,好像有什么东西掉水里了。
“可能是鱼吧?”一个手下说。
王副将也没在意,正要回舱,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一把短刀架在了他喉咙上。
“别动。”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王副将浑身僵住,余光瞟见船舱里那几个手下,也都被制住了,嘴里塞着布,捆得结结实实。
“你……你们是谁?”他声音发颤。
“要你命的人。”武松从他身后转出来,脸上抹着泥,只露出一双眼睛。
王副将腿都软了:“好汉饶命!要钱我给钱,要粮这船上都是……”
“不要钱,也不要粮。”武松说,“要你帮个忙。”
半个时辰后,运粮船队照常驶进了河口镇的水寨。
守寨的士兵验了令牌,见是王副将亲自押船,也没多问,开了闸门放行。
船靠了码头,王副将带着“手下”们下船。他脸色惨白,走路都有点打飘,但没人注意——大家都忙着卸粮。
郑铁头今晚心情不错。北边传来消息,朝廷大军久攻不下,已经开始撤了。方腊打了胜仗,他这个守将自然也脸上有光。他让厨房备了酒菜,叫了两个小妾作陪,正喝得高兴。
“将军!王副将求见!”门外亲兵禀报。
“老王?这么晚了,啥事?”郑铁头放下酒杯,“让他进来。”
王副将低着头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亲兵”。
“将军……”王副将声音有点抖,“粮……粮船回来了,有些账目……想请您过目。”
“账目明天再说!”郑铁头不耐烦地摆摆手,“没看见老子在喝酒吗?”
“可是……可是……”王副将额头冒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个“亲兵”忽然上前一步,抬手就是一弩!
“嘣!”
弩箭擦着郑铁头的耳朵飞过去,钉在后面的柱子上。
郑铁头酒醒了大半,猛地站起身:“你——”
话没说完,另一个“亲兵”已经扑了上来,短刀抵在他腰间:“别动。”
两个小妾吓得尖叫,被武松用眼神一瞪,又死死捂住嘴。
郑铁头瞪着眼前这个人。火光下,能看清是张女人的脸,清清秀秀,但眼神冷得像冰。
“潘……潘金莲?”他认出来了。虽然没见过,但听说过。
“郑将军,久仰。”潘金莲收回短刀,自己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坐,聊聊。”
郑铁头脸色铁青,但刀架在脖子上,只能慢慢坐下。
“你想怎么样?”他咬着牙问。
“简单。”潘金莲抿了口酒,“河口镇,我要了。你和你的人,愿意留下的,待遇不变。不愿意的,拿钱走人。”
“休想!”郑铁头怒道,“老子是圣公的人,岂能……”
“方腊现在自身难保,顾不上你这儿。”潘金莲打断他,“朝廷虽然撤了,但元气未伤。等他缓过劲来,下一个收拾的就是方腊。你在这儿替他守着一个镇子,图什么?”
郑铁头不说话了。北边的战事他清楚,方腊虽然赢了,也是惨胜。
“我给你两个选择。”潘金莲放下酒杯,“一,拿钱走人,我保你平安离开。二,我动手,你人财两空。”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石宝的脑袋,你听说过吧?”
郑铁头浑身一颤。石宝的死,在方腊军里传得神乎其神。
他看看架在脖子上的刀,看看眼前这个面不改色的女人,再看看吓得缩在角落的小妾,心里那股硬气,一点点泄了。
“我……我手下那些兵……”他声音干涩。
“愿意留下的,我欢迎。不愿意的,跟你一起走。”潘金莲说,“绝不强留。”
郑铁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重重叹了口气。
“我……选第一条。”
天亮时,河口镇四门换上了凤翔的岗哨。
郑铁头带着几十个不愿意留下的亲兵,坐船离开了。潘金莲说话算话,给了他一笔钱,够他下半辈子花销。
陈石头带人接管了镇防,清点库房。武松则把留下的守军打散了,编入新兵队里训练。
潘金莲站在水寨的望楼上,看着脚下这个易守难攻的镇子。
第四块地盘。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