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镇拿下来的头三天,事儿堆成了山。
郑铁头是带着人走了,可留下的烂摊子不小。那五百守军,虽然有一多半选择留下来,可这些人都是跟着郑铁头打过仗的老兵,心里头服不服潘金莲,还得两说。
更麻烦的是,河口镇原来那些小吏、衙役,看换了天,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缩着头不敢办事。镇上的大户也都在观望,想看看这新来的凤主,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潘金莲在河口镇待了五天,一天也没闲着。
头一件事,是整编那些降兵。她没让武松把这些人打散了直接编进队伍,而是单独划出一块营地,让陈石头带着一百凤翔的老乡勇去看着。每天照样给吃给喝,但训练加倍,规矩也立得严——不许欺压百姓,不许私下串联,违令的,轻则打军棍,重则砍头。
刚开始几天,有几个刺头不服管,闹了几场。陈石头没客气,当众打了二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再往后,就没人敢炸刺了。
第二件事,是安抚镇上的人心。潘金莲让李账房在镇衙门口贴了告示,宣布三件事:一是以前的田税、商税,一概照旧,不加也不减;二是郑铁头时期强占的民田、民宅,查实了的,一律归还;三是开仓放粮三天,每家每户按人头领五斤米。
告示一出,整个镇子都轰动了。
领米的那天,镇衙门口排起了长队。不少百姓捧着米袋子,眼眶都红了。这世道,不抢你的就是好官了,哪还有主动发米的?
几家大户坐不住了,推举了个姓钱的粮商做代表,来镇衙求见。
钱掌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说话慢吞吞的,但眼睛里透着精明。他见了潘金莲,先是作了个揖,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凤主,您这又是减税,又是放粮的……小老儿愚钝,实在想不明白,您图个啥?”
潘金莲给他倒了杯茶:“钱掌柜,我就图个安稳。河口镇的百姓安稳了,我的地盘才能安稳。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安稳了,我的税才能收得上来。这个道理,不难懂吧?”
钱掌柜捧着茶杯,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懂了。那……以后这镇上的规矩?”
“规矩照旧。”潘金莲说,“该交的税交,该守的法守。只要不犯这两条,你们该做生意做生意,该过日子过日子。”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有一样得改——以前郑铁头收的那些‘孝敬钱’,从今往后,一概免了。”
钱掌柜眼睛一亮。那笔孝敬钱可不是小数目,各家大户每年都得掏不少。
“凤主仁义!”他起身又要作揖。
“先别急着谢。”潘金莲摆摆手,“孝敬钱免了,但往后镇上的大事小情,需要你们出钱出力的时候,你们也得帮衬着点。比如修桥铺路、赈济灾民,不能光靠官府。”
钱掌柜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大户们得了实惠,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普通百姓领了米,对新来的“官府”也有了盼头。河口镇的局势,慢慢稳了下来。
第六天头上,潘金莲准备回凤翔了。临走前,她把陈石头叫到跟前。
“石头,河口镇就交给你了。”她说,“给你留两百人,够不够?”
陈石头想了想:“守城够了。可要是方腊派兵来打……”
“他短时间来不了。”潘金莲说,“北边的仗还没打完,他抽不出多少兵。就算来了,你也不用硬拼,守住城就行。凤翔离这儿不到百里,援兵一天就能到。”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得记住——对镇上的百姓,要宽;对留下的降兵,要严;对那几家大户,要恩威并施。具体怎么拿捏,你自己掂量。”
陈石头重重点头:“主上放心,俺记住了。”
回凤翔的路上,武松骑着马跟在潘金莲身边,忍不住说:“嫂嫂,咱们现在四个地方了,人手越来越不够用。陈石头在河口镇,赵顺在泾县,太平镇那边也得留人……俺这边能调动的兵,满打满算就三百多人。”
潘金莲点点头:“我知道。所以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招兵。”
“还招?”武松皱眉,“咱们现在养着七八百号人,粮饷都快跟不上了。”
“招,而且要招得多。”潘金莲说,“方腊和朝廷在北边死磕,两边都死伤惨重。等他们分出胜负,不管谁赢,下一个目标都是咱们。不趁现在多攒点本钱,到时候怎么跟人家掰手腕?”
武松不说话了。他知道嫂嫂说得对,可这银子、粮食从哪儿来?
回到凤翔,潘金莲连口气都没歇,就把武大郎和李账房叫来。
“现在库房里,还有多少银子?多少粮食?”她问。
李账房翻着账本,眉头拧成了疙瘩:“银子……还有不到两千两。粮食倒是够咱们这些人吃到开春,可要是再招兵,就紧张了。”
武大郎叹口气:“金莲,咱们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四个地方的军饷、工坊的料钱、修城墙的费用……哪样都得用钱。进项就那么点,根本不够花。”
潘金莲沉默了一会儿,问:“太平镇和河口镇,这两个月能收上来多少税?”
李账房算了算:“太平镇富庶,估摸着能收个五六百两。河口镇差点,三四百两吧。加上凤翔和泾县,一个月总收入,大概在一千五百两左右。”
“支出呢?”
“光军饷一项,现在每个月就得八百两。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少说也得一千二。”李账房苦笑,“这还没算万一要打仗的额外开销。”
账算得很清楚——入不敷出。
武大郎看着潘金莲:“金莲,要不……招兵的事,缓一缓?”
“缓不了。”潘金莲摇头,“没钱,就想办法挣钱。”
“怎么挣?”武大郎问。
潘金莲走到地图前,指着太平镇和河口镇的位置:“这两个地方,都靠水。水路通了,商路就通了。”
她转过身:“李叔,你派人去趟江南,找几家可靠的布商、茶商,告诉他们,咱们的地盘,商税减半。只要他们肯走咱们这条线,我保他们一路平安。”
李账房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商路通了,咱们收的税虽然少点,但来往的商队多了,总的税钱反而能多起来。”
“还有,”潘金莲接着说,“咱们工坊出的铁器、布匹,也可以往外卖。价钱定低点,薄利多销。”
武大郎还是有些担心:“可这都需要时间。招兵是急事,等不了那么久。”
“那就先招一部分。”潘金莲说,“从明天开始,在四个地方同时招兵。条件放宽点,只要身体好、肯听话,都收。头三个月,只给饭吃,不发饷。三个月后,考核合格的,再正式入编,发饷。”
武松在一旁听了,忍不住说:“嫂嫂,这条件……能招到人吗?”
“能。”潘金莲很肯定,“这世道,有口饭吃就是福气。对那些没田没地、活不下去的人来说,给饭吃,他们就能卖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四个地方同时贴出了招兵告示。果然像潘金莲说的,告示贴出去不到三天,就来了好几百号人报名。大多是从北边逃难来的,也有本地活不下去的穷苦人。
武松带着人,在凤翔城外搭起了新兵营。每天天不亮就开始训练,跑步、练刀、列队,练得那些新兵叫苦连天。
潘金莲偶尔会去新兵营看看。她站在校场边,看着那些晒得黝黑、咬着牙坚持的年轻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乱世里,人命不值钱。
可她想让这些跟着她的人,活得值钱点。
至少,得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
这担子,越来越重了。
可她没打算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