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见了血,训练越来越像样。可潘金莲心里清楚,光有兵不行,地盘得管起来。
凤翔、泾县、太平镇、河口镇,四个地方隔得都不远,快马一天都能跑到。可管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天晚上,潘金莲把武大郎、李账房叫到跟前,桌上摊着四本账册。
“李叔,你先说说,咱们现在四个地方,进项出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问。
李账房推了推老花镜,翻开账本:“主上,这一个月,四个地方的总进项,合起来有两千三百两。其中商税占了大头,有一千五百两;田税次之,七百两;工坊卖铁器布匹,进了一百两。”
“出项呢?”
“出项可就多了。”李账房一页页翻着,“军饷,一个月一千二百两;工坊料钱,三百两;修城墙、补器械,二百两;抚恤伤兵、赈济百姓,又得二百两……零零总总加起来,两千两出头。”
武大郎在旁边听着,忍不住插嘴:“这么说,咱们一个月还能结余三百两?”
李账房苦笑:“安平公,账不是这么算的。这还没算万一要打仗的额外开销,也没算四个地方官吏的俸禄——现在都是咱们自己人顶着,没正经发饷,可长远下去,不是办法。”
潘金莲点点头:“李叔说得对。咱们现在,就像一个身子长了四个脑袋,看着热闹,可身子骨不够壮,迟早要垮。”
她手指敲着桌面:“得把四个地方拧成一股绳。”
“怎么拧?”武大郎问。
“定规矩,立章程。”潘金莲说,“四个地方,田税、商税,得统一。不能你收三成,我收两成,乱了套。”
李账房点头:“是这个理。可各个地方情况不同,一刀切怕是不行。”
“那就大体一致,细微处可以调整。”潘金莲说,“比如太平镇富庶,商税可以略高一点;泾县穷些,田税就减一点。但上下浮动不能超过半成。”
“那……收上来的银子,归谁管?”武大郎问了个实在问题。
潘金莲想了想:“四个地方,各设一个钱粮司,管本地的收支。但每十天,得把账目报到凤翔来,由李叔总核。大项开支,超过五十两的,得凤翔批了才能动。”
武大郎松了口气:“这样好,这样稳当。”
“还有官吏。”潘金莲接着说,“咱们现在人手紧,可再紧,该有的架子也得搭起来。李叔,你从账房和学堂里,挑些识文断字、脑子清楚的年轻人,先顶上去。不会的,你带着教。”
李账房有些为难:“主上,这……这挑人容易,可怎么用?那些人没当过官,不懂怎么管地方啊。”
“边干边学。”潘金莲说,“谁也不是天生就会。你告诉他们,头三个月,只管做事,不管对错——错了有我担着。但三个月后,再出错,就得挨罚。”
她顿了顿,又说:“俸禄嘛……头一年,只发一半。等地方管好了,税收上来了,再补发另一半。愿意干的,来;不愿意的,不强求。”
武大郎忍不住说:“金莲,这条件……怕是没人愿意干吧?”
“会有的。”潘金莲很肯定,“这世道,能给年轻人一个往上爬的机会,比给多少钱都强。”
果然,告示贴出去三天,四个地方加起来,报了名的有六十多人。大多是学堂里读过几年书的半大孩子,也有几个是商铺里的伙计,识几个字,想换个活法。
潘金莲亲自见了这些人。她没问什么大道理,就让每个人说说,如果让你管一个镇子,你第一件事做什么。
答案五花八门。有人说要修桥铺路,有人说要整顿治安,还有个愣头青说要把大户家的粮食分了给穷人。
潘金莲听完,挑了二十个人。她让李账房带着,先教他们怎么看账本、怎么收税、怎么处理纠纷。教了十天,就分派下去——凤翔留五个,其他三个地方各派五个。
临行前,她把二十个人叫到跟前。
“你们这一去,就是官了。”她说,“官不大,可管的事不小。记住三句话:第一,不贪;第二,不懒;第三,不蠢。”
她看着这些年轻人:“不贪,是底线。让我发现谁伸手,手剁了。不懒,是本分。该你管的事,别推给别人。不蠢,是要紧——遇事多想想,别一拍脑袋就干。”
二十个人听得认真,有人额头冒汗。
“去吧。”潘金莲摆摆手,“干好了,有赏。干砸了,挨罚。就这么简单。”
人派出去后,四个地方的消息,像雪花一样飞回凤翔。
有报喜的——太平镇新来的小吏,帮着两家商铺解决了纠纷,两家都给镇衙送了匾额。
也有报忧的——泾县派去的一个年轻人,收税时跟个大户吵起来,差点动了手。
潘金莲每封信都看,看完就让李账房写回信。该夸的夸,该骂的骂,该教的教。
武大郎看她天天忙到半夜,忍不住劝:“金莲,有些小事,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就是了,何必事事过问?”
潘金莲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现在不管严点,等他们养成了坏习惯,再改就难了。”
她喝了口水,接着说:“咱们现在就像在搭房子,地基不打牢,房子盖得再高也得塌。这些年轻人,就是咱们的地基。”
武大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又过了半个月,四个地方的运转,渐渐有了点模样。税该收的收,事该办的办,虽然还有些磕磕绊绊,但总算能转起来了。
潘金莲让李账房算了算账——这个月,四个地方的总进项,比上个月多了两百两。出项却少了五十两,因为新派去的小吏只拿一半俸禄。
“照这个势头,到年底,咱们就能有点积蓄了。”李账房脸上难得有了笑模样。
潘金莲却没太乐观:“钱是小事,人才是大事。李叔,你留意着,那些年轻人里头,有哪个特别出挑的,记下来。”
“主上是想……”
“咱们的地盘,不会永远只有四个。”潘金莲说,“得多备点能用的人。”
正说着,陈石头从河口镇回来了,一脸急色。
“主上,北边有消息了!”他连水都顾不上喝,“朝廷大军……败了!撤过淮河了!方腊打了胜仗,正往南边撤呢!”
堂上一静。
潘金莲放下手里的账本,走到地图前。
方腊赢了。这意味着,他很快就能腾出手来了。
而他的地盘,和她的地盘,只隔着不到两百里。
“知道了。”她声音平静,“让四个地方,从今天起,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