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打赢的消息,像腊月里的西北风,一夜之间刮遍了整个江南。
凤翔城里,气氛一下子绷紧了。街上的行人走路都比平时快,说话声也低,好像怕惊动了什么。
潘金莲让四个地方备战的消息传下去,最先忙起来的是武松。
新兵营的训练量直接加了一倍。天不亮就起床,天黑透了才收操。跑步、举石锁、练刀、射箭,一天下来,那些新兵累得吃饭时手都抖。
“嫂嫂,这么练,怕有人撑不住。”武松看着校场上那些咬着牙坚持的身影,有些担心。
“撑不住也得撑。”潘金莲站在校场边,看着一个摔倒又爬起来的新兵,“方腊的兵是见过血的,咱们的兵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真打起来就是送死。”
武松不说话了。他知道嫂嫂说得对。
除了练兵,还有更实际的事——粮草。
潘金莲把李账房和四个地方管钱粮的小吏都叫到凤翔,开了整整一天的会。
“现在四个地方,存粮加起来有多少?够吃多久?”她问。
李账房翻了翻账本:“主上,咱们秋收的粮食,加上从太平镇、河口镇缴获的,满打满算够咱们现在所有人吃五个月。但这没算万一要接纳流民,也没算万一……”
他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万一被围城,五个月够不够?
“不够。”潘金莲说,“得再囤。”
“可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上哪儿弄粮去?”泾县来的小吏苦着脸,“咱们那地方,秋粮刚收完,百姓手里也没余粮啊。”
潘金莲想了想:“江南今年收成不错,粮价应该不高。李叔,你派人去江南买粮,有多少买多少,悄悄运回来。”
“钱呢?”李账房问,“买粮可不是小数目。”
“咱们工坊出的铁器、布匹,能卖的都卖了。”潘金莲说,“太平镇、河口镇商税再加半成——跟那些大户说清楚,这是保命钱,等过了这阵子,我给他们补回来。”
武大郎在旁边听了,忍不住说:“金莲,这……这不是杀鸡取卵吗?万一吓跑了商人……”
“顾不了那么多了。”潘金莲摇头,“命比钱重要。等方腊打过来,有钱也没处花。”
命令传下去,四个地方都动起来了。
太平镇的几个大户,虽然心疼钱,但想想方腊那些兵烧杀抢掠的名声,还是咬牙把税交了。河口镇的商队,也加大了往江南运货的力度,换回一船船的粮食。
凤翔城外的粮仓,一天比一天满。
除了粮,还有城防。
潘金莲带着武松,把四个地方的城墙都走了一遍。该修补的修补,该加固的加固。河口镇的水寨,又加了一道木栅栏;太平镇的城门,换成了更厚的包铁木门。
最费心思的是箭矢和火油。
工坊里的炉火日夜不熄,铁匠们轮班打制箭头。妇人们则聚在一起,用旧布、麻绳熬制火油,虽然不如正经火油好使,但烧起来也一样旺。
这天,潘金莲正在河口镇查看新修的水寨,陈石头从北边回来了,带回来一个更详细的消息。
“主上,打听清楚了。”陈石头脸被风吹得通红,“方腊虽然赢了,但损失不小,死伤不下两万。现在他带着残部往南撤,估计得修整一两个月才能缓过劲来。”
“他下一步会往哪儿去?”潘金莲问。
陈石头在地图上指了几个地方:“大概率是回他的老巢休整。但……咱们这几个地方,正好卡在他南下的路上。他要回老巢,要么绕远路,要么就得从咱们眼皮子底下过。”
潘金莲盯着地图看了很久。
方腊要从她地盘边上过,这是威胁,也是机会。
“他手下现在还有多少人?”她问。
“能打的,估计还有三四万。但士气不高,很多人都想回家。”陈石头说。
三四万。潘金莲心里算着。自己这边,满打满算能拉出来打仗的,不到两千。
硬拼肯定不行。
“咱们的人,在他队伍里还能说上话吗?”她又问。
陈石头摇摇头:“难。方腊这次吃了亏,疑心重,队伍里查得严,咱们的人不敢贸然联系。”
潘金莲不说话了。她看着窗外,河口镇码头上,工人们正忙着卸粮,一袋袋粮食扛进仓库。水寨里,新造的箭船正在下水。
“那就等他来。”她轻声说。
回到凤翔,潘金莲把武松、陈石头,还有四个地方管事的,都叫到府衙。
“方腊要来,挡是挡不住的。”她开门见山,“但咱们可以让他不敢来,或者来了也占不着便宜。”
她指着地图:“四个地方,凤翔是根本,不能丢。其他三个地方,万一守不住,可以放弃,但人得撤回来,粮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烧了,不能留给方腊。”
武松急了:“嫂嫂,咱们好不容易拿下的地盘,就这么丢了?”
“地盘丢了还能再打回来,人没了就真没了。”潘金莲说,“咱们人少,不能跟方腊硬耗。他要来,咱们就躲;他走了,咱们再出来。跟他耗时间,耗粮草,看谁先撑不住。”
她看向那几个小吏:“你们回去,把这话告诉百姓。愿意跟咱们走的,咱们带着。不愿意的,不强求,但方腊来了是什么下场,你们心里有数。”
小吏们面面相觑,最后都重重点头。
会开完,天已经黑了。潘金莲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稀稀拉拉的星星。
武大郎端着碗热汤走过来:“金莲,喝点吧,暖和一宿。”
潘金莲接过碗,热气扑在脸上。
“大郎,你怕不怕?”她忽然问。
武大郎愣了愣,憨厚地笑了:“怕啥?有你在,俺就不怕。”
潘金莲也笑了笑,没说话。
她其实也怕。怕守不住城,怕保不住这些跟着她的人,怕这么多心血,最后一场空。
可怕没用。
她喝了口热汤,胃里暖了些。
方腊要来,那就来吧。
她倒要看看,这个能在北边打败朝廷的“圣公”,到底有多大本事。
冬天来了,风越来越冷。
四个地方,都在紧张地准备着。练兵、囤粮、修城墙,一样不敢落下。
百姓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街上的人少了,关门闭户的多了。但没人逃——往哪儿逃呢?这世道,哪儿都不太平。
至少在这儿,还有个肯为他们着想的主上。
腊月十五,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北边的探马送回消息:
方腊的大军,开拔了。方向,正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