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方腊大营里就响起了号角。
呜——呜——
低沉的声音像老牛在叫,传得老远。凤翔城头上,守了一夜的士兵们立刻打起精神,握紧了手里的刀枪。
潘金莲几乎一夜没合眼,就在箭楼里和衣躺了会儿。听见号角声,她立刻起身,几步走到垛口前往外看。
只见方腊大营里,一队队士兵正在列队。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刀枪在晨光里闪着寒光。
“要来了。”她轻声说。
武松拎着朴刀走过来,眼睛熬得通红,但精神头很足:“嫂嫂,让他们来!咱们准备好了!”
潘金莲没说话,只是仔细看着敌军的布阵。方腊把兵马分成了三拨,一拨在东门,一拨在西门,还有一拨在北门。南门靠山,不好攻,只派了小股人马盯着。
这是要三面齐攻,分散守军兵力。
“传令,”她对身边的传令兵说,“东门、西门各留两百人,北门留三百人。剩下的人,哪里吃紧往哪里补。”
“是!”传令兵飞奔而去。
辰时三刻,太阳刚爬上城墙垛口,进攻开始了。
没有试探,上来就是猛攻。方腊的士兵扛着云梯,举着盾牌,嗷嗷叫着往前冲。城头上,箭矢像雨点一样射下去,但盾牌挡掉了大半。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但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往前冲。
“放滚木!”武松在北门指挥,嗓门大得像打雷。
几个士兵合力推下一根裹满铁钉的滚木。滚木顺着城墙往下砸,所过之处,惨叫声响成一片。一架刚搭上城墙的云梯,被砸得稀烂。
但云梯太多了。砸烂一架,又上来两架。
东门那边最先吃紧。守东门的是陈石头,他带着两百人,要应付上千敌军的猛攻。云梯一架接一架搭上来,守军手忙脚乱,推倒这架,那架又上来了。
“主上!东门要顶不住了!”传令兵跑来报信。
潘金莲正站在北门箭楼上,闻言立刻下令:“从预备队抽五十人去东门。告诉陈石头,顶不住也得顶!丢了东门,我砍他的头!”
五十个生力军冲上东门城墙,局势稍微稳住了些。但西门那边又告急。
潘金莲皱了皱眉。这样拆东墙补西墙,不是办法。
她看向城外,方腊的中军大旗还稳稳立着,离城墙至少有三里地。这个距离,弓箭够不着。
“火油准备好了吗?”她问。
“准备好了!”旁边一个负责火油的百夫长连忙说,“北门这边有三十坛,东门、西门各二十坛。”
“等他们云梯搭满了再泼。”潘金莲说,“要泼就一次泼够,让他们长长记性。”
北门这边,武松已经杀红了眼。他亲自守在垛口,看见有敌军爬上来,上去就是一刀。鲜血溅了他一脸,他也顾不上擦。
一个方腊的士兵刚冒出脑袋,武松一刀劈过去,连人带头盔砍成两半。尸体从云梯上滚下去,砸倒了好几个正在往上爬的。
“将军!云梯太多了!推不完啊!”一个士兵带着哭腔喊。
武松抬头一看,北门这段城墙,少说搭了十几架云梯。守军才三百人,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泼火油!”他大吼。
早就准备好的士兵们抱起火油坛子,朝着城墙下的云梯和人群狠狠砸下去。坛子碎裂,黑乎乎的火油溅得到处都是。
“点火!”
几十支火把扔下城墙。
轰——
火焰腾空而起,瞬间连成一片火海。云梯烧得噼啪作响,爬在上面的士兵惨叫着往下跳。下面的士兵被火油溅到,也变成了火人,在地上打滚哀嚎。
北门的攻势,被这一把火硬生生打断了。
但东门和西门还在苦战。
潘金莲带着亲卫,往东门赶去。路上,不断有伤员被抬下来,有的断了胳膊,有的身上插着箭,血淋淋的。
到了东门,情况比想象的更糟。陈石头脸上挨了一刀,半边脸都是血,还在指挥战斗。城墙上有两处已经被敌军占住了,守军正在拼命往回夺。
“主上!您怎么来了?这里危险!”陈石头看见潘金莲,急得直跺脚。
潘金莲没理他,抽出腰间的短刀,对身后的亲卫说:“上!把城墙夺回来!”
二十个亲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闻言立刻扑了上去。潘金莲也跟了上去,她没练过武,但下手狠,专挑要害捅。一个方腊士兵刚砍倒一个守军,还没转身,就被她从背后一刀捅进腰眼。
夺回城墙的过程很短,但很惨烈。等最后一个敌军被砍下城墙,东门这段城墙上,已经倒下了三十多具尸体,有敌军的,也有自己人的。
潘金莲喘着粗气,看向城外。方腊的第一波进攻,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城下堆积的尸体,少说也有五六百具。但敌军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他们……他们不要命了吗?”陈石头捂着脸上的伤,声音发颤。
“方腊这是在耗咱们。”潘金莲说,“他人多,死得起。咱们人少,死一个少一个。”
她看向城头那些疲惫不堪的守军。才一个时辰,很多人已经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让弟兄们轮换休息。”她对陈石头说,“受伤的赶紧抬下去治。还能打的,分成两拨,一拨守,一拨歇。每半个时辰换一次。”
“那……那要是敌军趁机猛攻怎么办?”陈石头问。
“他们也在喘气。”潘金莲说,“死这么多人,士气不可能不受影响。传令下去,城头上多插旗帜,让鼓手使劲敲,做出咱们人很多的架势。”
果然,又攻了半个时辰后,方腊的攻势渐渐弱了。城下的敌军开始后撤,只留下满地尸体和还在燃烧的云梯。
辰时到午时,第一波进攻,算是扛过去了。
潘金莲站在城头,看着敌军退去,心里却没有半点轻松。这才第一波,守军就伤亡了近百人。箭矢用掉了三成,火油用掉了一半。
方腊那边,死的多是普通士兵,伤不了筋骨。
她转身下城,对李账房说:“清点伤亡,抚恤银加倍发。让伙房煮肉,守城的兄弟每人半斤。”
“是。”李账房应着,又小声问,“主上,咱们……咱们能守住吗?”
潘金莲看了他一眼:“守不住也得守。后面就是两三万百姓,咱们退了,他们怎么办?”
她没再多说,往府衙走去。路上遇到武大郎,正带着几个妇人给伤员喂水喂药。
“金莲,”武大郎看见她,连忙迎上来,“你没事吧?”
“没事。”潘金莲摇摇头,“城里怎么样?百姓还稳得住吗?”
“稳得住。”武大郎说,“大家都说,有你在,一定能守住。”
潘金莲心里一暖,但没说什么。她其实也没把握,但不能让百姓看出来。
回到府衙,她让人打来盆水,洗了把脸。水里映出她疲惫的脸,还有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道细纹。
她才二十多岁,可感觉像活了半辈子那么累。
但没时间歇。她擦干脸,走到地图前。方腊的第一波进攻被打退了,接下来,他肯定会改变策略。
硬攻不行,就会想办法智取。
比如,挖地道?或者,收买内应?
潘金莲盯着地图上的凤翔城,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这一仗,才刚开始。